陈墨的登山杖陷进腐叶堆时，鼻尖先捕捉到了那股甜腥的气息。
这是被\"腐生菌\"侵蚀的老林子，本该是枯枝败叶的腐土里，此刻却泛着诡异的幽蓝荧光。清欢的海蓝色裙角扫过地面，发梢沾了些荧光粉末，竟像撒了把星子：\"阿墨，你看那些蘑菇——\"
陈墨抬头。二十步外的树桩上，立着朵足有两米高的巨型伞菇。菌盖表面布满螺旋状纹路，伞褶里渗出半透明的黏液，在地面汇集成发光的溪流。最骇人的是伞盖中央的凸起——那根本不是菌褶，而是一张婴儿的脸，正咧开嘴发出无声的尖叫。
\"是'共生菇王'。\"老巫医的拐杖\"咔\"地折断，杖头的骷髅挂件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吸走，\"我在《灵植异志》里见过...说是上古时期，森林与大地共生时诞生的'菌中神'。它能连接地脉与菌丝，用孢子治愈伤患，也能用毒雾摧毁入侵者。\"
陈墨摸出望远镜。伞菇的\"婴儿脸\"突然扭曲，伞盖边缘的菌丝如蛇群般窜向地面。被菌丝缠绕的老树瞬间枯死，树皮裂开无数孔洞，渗出与伞菇黏液同色的蓝液——那是被共生菇王\"标记\"的猎物。
\"它在...狩猎？\"清欢皱眉。
\"不。\"陈墨放下望远镜，指尖划过腰间的青铜匣，\"它在保护什么。\"
三天前，他在古籍残页里见过类似的记载：三百年前，这片\"万菌林\"是北境最大的药材产地。药农为采珍稀菌种\"九转芝\"，用剧毒农药漫山喷洒，烧林开路。最后一任守林人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抱着最后一株九转芝跳进菌池，用自己的血为引，将菇王唤醒。
\"阿螺！\"清欢突然拽他衣袖，指向树后。
藏在灌木后的小丫头正踮脚够什么，发间别着的贝壳簪子在荧光下闪着光——正是清欢在渔村见过的阿螺！她怀里抱着个布包，布包渗出暗红的血，在地面晕染成奇怪的符号。
\"那是...\"陈墨的声音发颤。
阿螺突然摔倒。布包裂开，露出里面蜷缩的婴儿——皮肤泛着青紫色，胸口插着半截玻璃管，管身刻着\"生化实验\"的字样。婴儿的哭声像根细针，扎得陈墨太阳穴突突直跳。
\"是'实验体37号'。\"老巫医的声音发抖，\"三百年前，那个守林人的女儿...她被药商抓去做人体实验，后来逃到这里，用共生菇王的孢子续命。\"
伞菇的动作突然停滞。它的\"婴儿脸\"转向阿螺，伞盖渗出的黏液滴在婴儿身上，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陈墨这才发现，黏液里漂浮着无数半透明的菌丝，每根菌丝都连着地下的菌丝网络——那是共生菇王用自身养分，为实验体构建的生命循环。
\"它在救她。\"陈墨轻声说。
阿螺突然抓住陈墨的手腕。她的指甲变成了半透明的菌柄，掌心托着颗鸽蛋大小的孢子囊：\"求你...帮帮它。药商的人要来了，他们说要烧了这片林子，取走菇王的'心脏'。\"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引擎轰鸣。三辆黑色越野车冲破林雾，车顶架着的探照灯刺得人睁不开眼。为首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手里举着扩音器：\"所有人退开！我们是'星耀生物'的研发部，这株共生菇王价值十亿！\"
伞菇的\"婴儿脸\"突然扭曲成狰狞的鬼脸。它的伞盖剧烈振动，地面裂开无数菌丝组成的触手，瞬间缠住了最近的越野车。金属车身被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车里的研究员尖叫着被拖出车外，皮肤接触菌丝的地方立刻长出蓝色菌斑。
\"它在自卫！\"清欢甩出银刀，刀身泛起幽绿光芒，劈开缠向阿螺的菌丝，\"但他们才是入侵者！\"
陈墨摸向青铜匣。匣中躺着他用百株千年灵芝炼制的\"共生傀儡\"——那些傀儡本是为了修复被破坏的菌丝网络，此刻却与伞菇的菌丝产生共鸣，骨架上渗出淡蓝色的光。
\"老东西，把《灵植异志》给我！\"他大喊。
老巫医颤抖着递来泛黄的书页。陈墨翻到夹着干蘑菇的那页，看见背面用血写着：\"以血为引，以菌为媒，唤醒沉睡的共生之魂。\"他将书页按在孢子囊上，阿螺的血立刻渗进纸纹，与伞菇的黏液融为一体。
\"阿螺，退到安全距离。\"陈墨将孢子囊抛向空中，\"我要和它谈谈。\"
伞菇的动作顿了顿。它的\"婴儿脸\"重新变得柔软，伞盖渗出的黏液里浮现出画面：三百年前，扎羊角辫的小丫头跪在菌池边，怀里抱着浑身是血的女婴；女婴胸口插着玻璃管，管身刻着\"星耀生物\"的字样；小丫头割破手腕，鲜血滴进菌池，念诵古老的咒语：\"以我为媒，以菌为誓，共生共死，永不分离。\"
\"原来...你是她的守护者。\"陈墨的声音带着哽咽，\"她用自己的命换你活，现在你要替她守住这片林子，对吗？\"
伞菇的伞盖轻轻颤动。它的菌丝突然收回，解开了越野车上的研究员。男人瘫坐在地，看着自己被腐蚀的衣袖，突然笑了：\"有意思...我们找了十年的'终极菌种'，原来是这么个有灵性的东西。\"
\"你们不是来找它的。\"陈墨盯着男人的眼睛，\"你们是来找实验体37号的。她的基因里有抗毒菌的密码，能帮你们制造'不死士兵'。\"
男人的笑容僵在脸上。他身后的研究员举起枪，却被老巫医甩出的骷髅挂件击中手腕。清欢趁机冲过去，用海妖之力震碎了所有武器。
\"你们根本不懂。\"陈墨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实验体的婴儿脸，\"她需要的不是被解剖，不是被利用，是...被爱。\"
伞菇的伞盖突然展开。无数发光的孢子从伞褶里飘落，在空中组成一行字：\"我叫阿菇，她是阿念。\"孢子落在实验体身上，婴儿的哭声戛然而止，小脸红扑扑的，竟咯咯笑起来。
\"阿菇...\"陈墨轻声说，\"阿念需要新的身体。用我的血，用清欢的海妖之力，用这片林子的生机，我们给她造一副新躯体，好不好？\"
阿菇的\"婴儿脸\"变成了温柔的少女模样。它的菌丝缠绕住陈墨的手腕，将一滴幽蓝的黏液滴在他掌心：\"这是我的菌核，能融合你们的生命能量。\"
清欢将自己的血滴在黏液里。珍珠白与幽蓝交融，形成一颗流转着星光的种子。老巫医摸出怀里的珊瑚粉，撒在种子上：\"这是千年阴沉木的精华，能稳固魂魄。\"
陈墨将种子按在实验体胸口。种子瞬间钻进皮肤，在她体内生根发芽。实验体的身体开始透明化，最终化作一团光雾，融入阿菇的伞盖。
\"阿念...\"阿菇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欢迎回家。\"
伞盖上的\"婴儿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阿念的模样——和三百年前的画像里一样，扎着羊角辫，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她张开双臂，阿菇的菌丝化作无数光带，将她轻轻托起。
\"原来...这就是共生。\"陈墨望着这一幕，突然明白古籍里那句\"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真意。
越野车的引擎声再次响起。这次，男人带着研究员们倒退着离开，边跑边喊：\"这根本不是菌种，是活的！我们惹不起！\"
晨雾漫进林子时，阿菇的伞盖重新闭合。陈墨摸出青铜匣，里面的共生傀儡正在发光，骨架上的菌丝与阿菇的菌丝连成一片，像一张巨大的生命之网。
\"它会没事的。\"清欢靠在他肩头，\"阿念在，它就有魂。\"
老巫医捡起地上的《灵植异志》，在空白页上写下：\"共生之道，非取非夺，乃以心换心。\"
陈墨望着阿菇逐渐隐入林雾的身影，摸了摸心口的疤痕。那里不再灼痛，反而传来温暖的跳动——那是阿菇的菌核与他灵魂的共鸣。他知道，这次战斗的意义，不仅在于化解危机，更在于他终于懂得了：亡灵合成师的终极使命，不是操控生死，而是成为连接的桥梁；不是征服自然，而是学会与万物共生。
山风轻拂，陈墨牵起清欢的手。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与阿菇留下的荧光菌丝重叠在一起。远处，万菌林的腐土里，新的菌丝正在破土而出，像无数只小手，在晨雾中轻轻挥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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