钜鹿郡的月光是浑浊的。
陈墨踩着满地碎陶片走进破庙时,闻到了浓重的檀香味——混着腐肉的腥气。供桌上的长明灯忽明忽暗,灯油里浮着半截染血的招魂幡,幡面绣着的北斗七星,正随着他的脚步转动方位。
\"陈先生好大的胆子。\"声音从神龛后传来。张角披着绣满符咒的玄色道袍,手持九节杖,杖头的铜铃无风自响,\"敢闯黄巾军的'聚魂殿',你就不怕我这杖头敲碎你的天灵盖?\"
陈墨没接话。他的目光掠过神龛上的牌位——写着\"天公将军张角地公将军张宝人公将军张梁\",每个牌位前都压着七枚铜钱,钱眼正对着供桌下的地穴。地穴里飘出的阴寒,比他合成过的任何亡灵都要刺骨。
\"张将军这是...在给活人做法?\"陈墨摸出腰间的青铜铃,轻轻一摇。铃声里裹着镇魂咒,神龛上的符咒突然泛起黑烟,\"还是说,你在给死人招魂?\"
张角的瞳孔骤缩。他身后的阴影里走出个穿青衫的年轻人,眉目与他有七分相似——正是张鲁。张鲁手里捧着卷竹帛,帛上画着扭曲的星图,星图中心是个醒目的红点:\"陈先生不妨先看看这个。\"他将竹帛摊开在供桌上,\"昨夜三更,我等在广宗城外发现了这东西。\"
陈墨凑近。竹帛上的星图不是寻常的天象图,而是用活人血画的\"招魂阵\"。阵眼处的红点,对应着钜鹿郡的方位。更诡异的是,星图边缘密密麻麻写着小字,全是黄巾军士兵的姓名——足有三千六百个。
\"这些人三天前还在广宗城外操练。\"张角的声音沉下来,\"可今日清晨,他们的尸体突然出现在城门口,心口都插着根桃木钉。\"他举起九节杖,杖头的铜铃震得陈墨耳膜发疼,\"每根钉子上都缠着招魂幡的碎片,而所有幡面...都绣着你陈先生的标记。\"
陈墨后退半步。他腰间的青铜铃突然疯狂震颤,像是在回应某种召唤。他能感觉到,地穴里的阴寒正在翻涌,有什么东西正顺着他的亡灵之力往上爬——那是无数细碎的魂丝,带着浓烈的执念,喊着\"天公将军黄天当立\"。
\"张将军可知,我为何会来?\"陈墨扯下袖口的黑纱,露出腕间一道青灰色的咒印,\"昨夜我在合成新的亡灵时,感应到了这股力量。\"他指向地穴,\"有人用我的合成术,把黄巾军的亡魂做成了'引魂灯'。\"
张鲁突然笑了。他的笑容很淡,像块浸在冷水里的玉:\"陈先生的合成术,能让死人替活人打仗;我等的太平道,能让活人替天行道。\"他指尖划过竹帛上的星图,\"可当三千活人变成活尸,当他们的魂魄被封进灯里,这到底是太平道的道,还是...你的术?\"
庙外突然刮起怪风。陈墨抬头,看见庙门被撞开,涌进七盏一人高的灯笼。灯身是青灰色的陶土,灯芯是凝固的血红色,灯面上歪歪扭扭写着\"黄天厚土\"。最前面的那盏灯突然开口,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摩擦:\"陈...墨...来...接...我...\"
陈墨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能听出这声音里的熟悉——是三天前他在齐国战场合成的\"战魂\",本应被封入轮回的。可此刻,这战魂的魂体被强行撕成碎片,塞进了灯里,每道裂痕都在渗出黑血。
\"这是'灯囚'。\"陈墨咬牙,\"用活人魂魄当灯油,用执念当灯芯,能把亡灵困在阳间三百年。\"他看向张角,\"张将军,你信不信,这三千灯里的魂魄,有一半是你亲手杀的?\"
张角的九节杖\"当啷\"落地。他踉跄两步,扶住神龛:\"不可能!我黄巾军只杀贪官污吏,只斩压迫百姓的官差...\"他的声音突然哽咽,\"那些战死的兄弟,我都亲手葬在漳水河畔,立了碑,烧了纸...\"
\"可有人要你的兄弟变成灯。\"陈墨打断他,\"有人要借黄巾军的怨气,点燃'黄天之火'。\"他指向庙外的天空,那里不知何时聚起了乌云,云团里隐约有龙形闪电盘旋,\"而这把火的目标,不是朝廷,是...你张角。\"
张鲁的竹帛突然自燃。火焰是幽蓝色的,烧尽后在空中留下八个血字:\"黄巾反天,灯照幽冥\"。他望着火焰,眼神骤变:\"是太平道的'天书'!当年于吉祖师传下的《太平清领书》,最后一页写着'黄巾举事,灯引幽冥'...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天命'。\"
陈墨的青铜铃突然炸响。他能感觉到,地穴里的阴寒已经凝成了实体——那是个穿着粗布短褐的男人,脸上还带着刀疤,腰间挂着半截断剑。男人的眼睛是两个黑洞,正不断往外冒魂丝,缠上最近的\"黄天灯\"。
\"张宝。\"陈墨轻声说,\"地公将军的魂魄,被封在这灯里了。\"
男人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他的魂体开始崩溃,灯油溅在地上,腐蚀出滋滋作响的黑洞。陈墨冲过去,玄铁剑插入地面,亡灵之力如潮水般涌出,在他头顶凝聚成骨阵。骨阵中央浮现出张宝的脸,他的嘴一张一合,无声地说着什么。
\"他说...他被自己人背叛了。\"陈墨皱眉,\"黄巾军里有人偷了他的尸身,用他的魂魄做了灯芯。\"他看向张角,\"张将军,你可记得,三个月前广宗城破时,是谁带着亲兵冲进了地牢?\"
张角的脸色瞬间惨白。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供桌。长明灯摔在地上,火光映出他颤抖的双手——那双手沾着暗红的血,还没干透。
\"不可能...我派去守地牢的是最亲信的部下...\"张角的声音越来越弱,\"他们说地牢里只有叛军的尸体...\"
\"那具尸体,是你弟弟的。\"陈墨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庙外的龙形闪电突然劈下。陈墨看见张角的瞳孔里映出闪电,也映出他记忆里的画面:三个月前的深夜,张梁浑身是血地冲进帅帐,说地牢被袭,张宝的尸身被盗。而张角当时正握着酒壶,醉得连剑都拔不出来。
\"黄天灯...需要黄天将的魂魄镇阵。\"张鲁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于吉祖师的预言里说,'黄巾举事,需以三公血祭,灯照九泉,方得天命'。\"他望着陈墨,\"现在你知道了,为什么我们会找上你?\"
陈墨握紧玄铁剑。剑身上的骨纹开始流动,像是要活过来。他能感觉到,地穴里的魂丝已经缠上了他的脚踝,正试图把他拖进阴寒深处。而在那深处,还有更多的\"灯\"在等待——每盏灯里,都锁着一个黄巾军将领的魂魄。
\"所以你们要我合成一盏更大的灯?\"陈墨冷笑,\"用我的亡灵术,帮你们完成这'天命'?\"
\"不。\"张鲁摇头,\"我们要你毁了这些灯。\"他从怀里掏出块玉牌,抛给陈墨,\"这是太平道的'镇邪玉',能暂时封住灯里的怨气。但只能撑半个时辰。\"他的目光变得锐利,\"半个时辰后,若你还不能让张宝的魂魄安息,这钜鹿郡的活人,都会被吸进灯里当灯油。\"
陈墨接过玉牌。玉牌入手冰凉,上面刻着\"太平\"二字,却被鲜血浸透了大半。他抬头看向庙外的天空,龙形闪电已经变成了血红色,云团里传来无数人的哭嚎——那是被做成灯的黄巾军士兵,他们的魂魄正在被抽干,用来维持灯阵的运转。
\"张角。\"陈墨转身看向这位曾经的起义领袖,\"你可知,真正的'黄天'是什么?\"他没有等对方回答,\"是活着的人能安心种稻子,是战死的兄弟能入土为安,是...没人再用亡灵当灯油。\"他将玉牌按在胸口,\"我会毁了这些灯,但你要答应我,从今往后,黄巾军的旗号下,再没有活人血祭。\"
张角突然跪了下来。他重重磕了个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我张角在此立誓,若能平息此祸,必率残部归田,从此不碰刀兵。\"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陈墨点了点头。他将玄铁剑插入地面,亡灵之力如火山喷发般涌出。七盏\"黄天灯\"同时炸裂,灯油溅在地上,发出刺鼻的焦味。被囚禁的魂魄发出解脱的叹息,化作点点星光,飘向天际。
地穴里的阴寒突然剧烈翻涌。陈墨知道,最后一盏灯——张宝的魂魄,要暴走了。他咬破指尖,在玉牌上画出最后一道符文。玉牌发出刺目的白光,将张宝的魂魄包裹其中。
\"张宝。\"陈墨轻声说,\"我带你回家。\"
魂魄突然安静下来。它不再挣扎,而是缓缓融入玉牌。陈墨看见,玉牌上浮现出张宝的脸,他朝陈墨笑了笑,然后消失了。
庙外的龙形闪电骤然消散。乌云退去,露出漫天星斗。张角和张鲁站在废墟中,望着重新亮起的长明灯,沉默不语。
陈墨弯腰捡起地上的九节杖。杖头的铜铃还在响,但声音里多了几分清越。他将杖还给张角:\"张将军,这杖该用来敲醒沉睡的百姓,而不是镇住他们的魂魄。\"
张角接过九节杖,突然跪下来,朝着陈墨磕了三个响头:\"陈先生大恩,张某没齿难忘。\"
陈墨转身走向庙门。月光洒在他的玄铁靴上,泛着清冷的光。他能听见身后传来张鲁的声音:\"陈先生,下次见面时...能否教我如何分辨活人与亡灵?\"
他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等你学会尊重每一缕魂魄,我便教你。\"
庙外的风卷着草屑掠过断墙。陈墨摸了摸怀里的玉牌,上面还残留着张宝的温度。他知道,这趟黄巾之行,不过是另一场因果的开始。而在更远的地方,还有更多的\"灯\"在等待,更多的执念需要化解。
但至少此刻,钜鹿郡的月光,终于清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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