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午时。
清风楼，二楼雅间。
杨凡独自一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悠闲地喝着茶。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青色儒衫，看起来，就像一个进京赶考的普通书生。
邓玉，和另外几个亲兵，则扮作普通的茶客，分散地坐在了大堂的其他几个角落。
他们那几张用长布条，包裹起来的长弓，就靠在手边的桌子旁。
随时可以拿起来，见血。
至于苏清雪，早在今天天亮之前，就已经被杨凡安排了一队最可靠的士兵，护送着悄悄地离开了京城。
这个漩涡，太危险。
他不能让她再被卷进来。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就在这时，楼下的大街上，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回避！”
“司礼监办差，闲人退散！”
一阵阵尖锐的呵斥声，伴随着整齐的甲叶碰撞声，由远及近。
杨凡端着茶杯，透过窗户的缝隙，朝下看去。
只见街道两旁已经被一队队穿着金甲，手持长戟的御林军，给清空了。
百姓们都被驱赶到了远处，一脸敬畏地看着这边。
而在那清空了的街道中央。
一顶由八个人抬着的，奢华无比的明黄色大轿，正被无数的太监和侍卫簇拥着，缓缓地朝着清风楼而来。
那排场，比皇帝出巡也差不了多少了。
很快，轿子在茶楼门口，停下。
轿帘被一个小太监恭敬地掀开。
一个身影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那是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老太监。
身材有些发福，白白胖胖的，脸上总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起来像个和善的富家翁。
他穿着一身大红色的，绣着蟒纹的太监服，脚踩着一双皂靴。
几个同样穿着飞鱼服的番子立刻围了上来，将他严密地护在中间。
然后，一行人走进了茶楼，上了楼。
杨凡看着那个走在最中间的老太监，眼神微微一凝。
他知道。
正主，来了。
大齐国司礼监掌印，东厂提督，权宦刘瑾。
传说中能让满朝文武，闻风丧胆的男人。
刘瑾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上了二楼。
他挥了挥手。
身后的那些侍卫和太监立刻会意，将整个二楼都清了场。
然后，他才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到了杨凡的桌前。
他没有客气，直接就在杨凡的对面坐了下来。
他看着杨凡，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审视。
“杨凡。”
他开口了，声音比昨晚那个小太监，还要尖细几分。
“你在玉门关的事，咱家都听说了。”
他放下茶杯，开门见山。
“三千破十万，少年英雄，果然名不虚传啊。”
“咱家很欣赏你。”
他看着杨凡，像一个长辈，在看一个极有前途的晚辈。
“咱家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人，像你这样的人，待在玉门关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太屈才了。”
“只要你肯跟着咱家，好好干。”
他伸出了一根手指，轻轻地在桌上点了点。
“高官，厚禄，金钱，美女。”
“你想要的，咱家都能给你。”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提起了昨天的事。
“昨天你杀的那个李泰，是兵部尚书闫松的人，跟咱家一向不对付。”
“你杀了他，也算是给咱家出了一口气。”
“不过，现在闫家的人已经闹到了宫里，满京城都在张贴海捕文书要抓你。”
他看着杨凡，脸上露出了一个我能帮你的笑容。
“但是你放心。”
“只要你点头，这件事，咱家就能帮你压下去。”
“保证，让你安然无恙。”
他这番话，可以说是威逼利诱，恩威并施，把所有的牌都摊在了桌面上。
他相信，任何一个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然而，杨凡听完，只是冷笑了一声。
他本来就对这个祸乱朝纲的老阉人，没有半分好感。
现在，听着他这副理所当然的，施舍般的语气，心里更是涌起了一股说不出的厌恶。
跟他干？
当他的狗？
去帮他对付政敌，巩固权力，然后继续狼狈为奸，鱼肉百姓？
他杨凡，还没那么下贱。
“不必了。”
他看着刘瑾，眼神冰冷而又平静。
“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不想跟鱼肉百姓的人，为伍。”
这句话说得很直接。
也很打脸。
刘瑾脸上那和善的笑容，瞬间就凝固了。
“砰！”
他猛地一拍桌子。
那张厚实的八仙桌，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放肆！”
他的声音变得尖利刺耳，狠狠地扎进人的耳朵里。
“杨凡，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咱家面前，说这种话？”
他死死地盯着杨凡。
“咱家从一个小小的火者，一步一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敢这么跟咱家说话了。”
“咱家给你脸，是看得起你。”
他向前探过身子，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都凝固了。
楼下那些伪装成茶客的神箭营士兵，手都已经悄悄地，握住了身边的武器。
然而，面对刘瑾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杨凡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惧色。
他甚至还端起茶杯，轻轻地撇了撇浮沫。
“刘公公，何必动这么大的肝火呢？”
他吹了吹茶水，才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我都是聪明人，有些事不用说得太明白。”
他抬起眼直视着刘瑾的眼睛，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现在的京城是个什么局势，你比我清楚。”
“闫家想弄死我，你想拉拢我，还有些人可能正躲在暗处，看着我们两个斗得你死我活，好坐收渔翁之利。”
他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我杨凡，虽然只是个边关来的小人物。”
“但我也是奉了圣旨，在玉门关实打实地立过战功的忠臣。”
“今天，你要是在这儿，贸然杀了我。”
他指了指窗外。
“明天闫家那帮言官的奏折，就能把你的司礼监给淹了。”
“为了杀我这么一个小人物，把自己也拖进泥潭里。”
“刘公公，你是个聪明人。”
“我相信，你不会做这种糊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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