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
又回到这鬼地方。
七侠镇。
青石板路被早晨的露水打得滑溜溜像条刚蜕皮的蛇。
空气里飘着隔夜酒气和不知哪家传来的葱油饼香,混在一起竟有种诡异的和谐。
同福客栈那破招牌在晨光里耷拉着,像宿醉未醒的醉汉的脸。
我站在门口,腿有点软。
不是怕,是饿的。
三天没正经吃东西了,肚子里那点存货早就在昨晚输给了骰子。
现在兜比脸干净,只剩下几个铜板叮当响,像在嘲笑我的落魄。
“哟,这不是贾兄吗?”
白展堂正擦着桌子,抬头瞅见我,眉毛挑得老高,“咋又回来了?不是说要去京城发大财吗?”
我扯出个笑,比哭还难看。
“发啥财啊,路上遇见劫道的,盘缠全没了。”
这话半真半假——劫道是真的,不过劫的是赌场里那帮孙子。
佟湘玉从楼上袅袅地下来,听见这话,眼睛顿时亮了三分。
“展堂,快给贾先生看茶!”
她扭着腰肢过来,上下打量我,“啧啧,看看这落魄样儿。要不……先在店里住下?工钱好商量。”
我心里明镜似的。
这女人精得像狐狸,肯定是看中我兜里最后那几个铜板了。
不过眼下也没别的去处。
“成。”我点头,“管饭就成。”
郭芙蓉正扫地,闻言把扫把一扔。
“掌柜的!咱店可不养闲人!”
这丫头还是这么冲。
吕秀才从账本里抬起头。
“芙妹,莫要如此。贾先生定然是遇了难处……”
“难处?”郭芙蓉叉腰,“我看是又输光了吧!”
被说中心事,我老脸一红。
李大嘴从厨房探出脑袋。
“咋的?新来帮工的啊?正好,帮我剁肉馅去!”
得,这就安排上了。
我认命地往厨房走,忽然听见门外一阵骚动。
“让开让开!官府办案!”
几个衙役拥着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闯了进来。
那男子面色焦黄,眼袋深重,一看就是纵欲过度的主儿。
“哪位是佟掌柜?”领头的衙役问道。
佟湘玉赶紧迎上去。
“哎哟,官爷有何吩咐?”
那锦衣男子咳嗽一声。
“本官乃刑部主事钱德利。奉命追查一桩要案。”
他环视四周,目光最后落在我身上。
“你,过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
妈的,不会是赌场那点事惊动官府了吧?
“大人有何指教?”我硬着头皮上前。
钱德利从袖中掏出一卷画像,哗啦展开。
画上是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看着有几分眼熟。
“可曾见过此人?”
我仔细端详,忽然想起来了。
这不是昨儿在赌场输得精光,最后被轰出去的那小子吗?
“没见过。”我矢口否认。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钱德利眯起眼。
“若是知情不报,可是同罪。”
佟湘玉赶紧打圆场。
“大人放心,要是见到这人,一定及时禀报!”
说着偷偷掐了我一把。
等衙役们走了,我才松了口气。
郭芙蓉凑过来。
“喂,你刚才是不是撒谎了?”
“哪有的事!”我梗着脖子。
吕秀才推了推眼镜。
“贾兄面色有异,瞳孔收缩,显然是在掩饰什么。”
这书呆子观察得倒仔细。
白展堂凑到我耳边。
“哥们儿,说实话,是不是真见过?”
我压低声音。
“昨儿在赌场见过一面,那小子手气背得很,输得裤子都快没了。”
佟湘玉耳朵尖,听见这话立刻凑过来。
“赌场?哪个赌场?”
“就镇东头那家新开的……”
话音未落,门外又闯进一人。
正是画上那小子!
他衣衫褴褛,面色慌张。
“救命!有人要杀我!”
全场寂静。
我第一个反应过来,一把将他拽到身后。
“快躲厨房去!”
说时迟那时快,几个彪形大汉冲了进来。
为首的刀疤脸环视一周。
“看见个小白脸没有?”
佟湘玉挤出职业微笑。
“几位客官是用饭还是住店?”
刀疤脸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少装糊涂!那小子偷了我们东家的东西!”
我心里叫苦不迭。
这下可惹上麻烦了。
李大嘴举着菜刀从厨房出来。
“谁啊?敢在咱这儿撒野?”
刀疤脸冷笑。
“知道我们东家是谁吗?镇东新开赌场的钱老板!”
钱德利?
我忽然想起刚才那位刑部主事也姓钱。
这他妈不会是巧合吧?
郭芙蓉已经撸起袖子。
“管你东家是谁!敢在同福客栈闹事,先问过我的拳头!”
眼看就要打起来,莫小贝不知从哪儿钻出来。
“哟,这么热闹?要不要我去衙门报个官?”
刀疤脸脸色微变。
“行,你们等着!”
撂下狠话,带着人走了。
我赶紧去厨房把那小子拽出来。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那小子扑通跪下了。
“各位救命!我叫周明,是钱德利的账房先生。他贪赃枉法,我手里有证据,他就派人灭口!”
佟湘玉倒吸一口凉气。
“额滴神呀!这可咋整?”
白展堂挠头。
“要不……报官?”
吕秀才摇头。
“方才来的就是官,还是刑部的主事。这……”
祝无双从后院进来,看见这场面愣住了。
“这是怎么了?”
郭芙蓉抢着把事说了一遍。
无双皱眉。
“要不先把他藏地窖里?”
周明突然抓住我的衣袖。
“这位大哥,你昨日在赌场是不是输了不少?”
我老脸一红。
“关你什么事?”
“我知道钱德利的秘密!”他急切地说,“他在赌场地下藏了本账册,记录了他所有赃款的去向!”
佟湘玉眼睛又亮了。
“多少钱?”
“少说十万两!”
全场响起一片抽气声。
李大嘴菜刀都拿不稳了。
“多、多少?”
白展堂凑到我耳边。
“哥们儿,这下发财了。”
我苦笑。
发什么财,别把小命搭进去就不错了。
果然,傍晚时分钱德利又来了。
这次带了更多衙役。
“搜!”他一声令下,“给我仔细搜!”
佟湘玉赶紧上前。
“大人!这是做什么呀?”
钱德利皮笑肉不笑。
“佟掌柜,有人举报你们窝藏嫌犯。”
衙役们开始翻箱倒柜。
我手心冒汗。
周明就藏在地窖里,这要是被找到……
就在这节骨眼上,莫小贝突然从楼上跑下来。
“舅舅!舅舅!我找到个好玩的!”
她手里举着个木偶,正是钱德利的模样,脸上还画着王八。
众人都愣住了。
钱德利脸色铁青。
“这是何意?”
莫小贝天真烂漫地笑。
“钱大人,我昨儿做梦梦见您变成王八了,就照着样子做了一个,像不像?”
佟湘玉赶紧把她拉到身后。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钱德利冷哼一声。
继续搜!
眼看就要搜到地窖入口,郭芙蓉突然跳出来。
“等等!”
她指着钱德利。
“你说周明偷了你东西,偷了什么?”
钱德利一怔。
“自然是……银两。”
“多少?”
“五百两。”
吕秀才插话。
“按大明律,盗窃五百两当流放三千里,但罪不至死。大人为何要杀人灭口?”
钱德利语塞。
“本官何时说要杀他?”
“刚才那帮打手可是自称赌场的人。”我趁机说道,“大人与赌场是何关系?”
钱德利脸色大变。
“休得胡言!”
正在僵持,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好热闹啊。”
一个穿着朴素的老者踱步进来。
钱德利一见此人,顿时面如土色。
“下官参见巡抚大人!”
全场再次寂静。
我腿一软,差点坐地上。
今天这是唱的哪出啊?
巡抚扫视一周,最后目光落在钱德利身上。
“钱主事,你不在刑部当值,在此作甚?”
钱德利汗如雨下。
“下、下官在追查要案……”
“哦?”巡抚挑眉,“可是贪墨军饷一案?”
钱德利扑通跪下了。
后来我们才知道,巡抚早就盯上钱德利了,这次是特意来七侠镇查案。
地窖里的周明被带出来,交出了账册。
钱德利当场被摘了乌纱帽。
巡抚临走前,特意看了我一眼。
“你倒是仗义。”
我讪笑。
仗义什么啊,差点没吓尿裤子。
事情了结,周明千恩万谢地走了。
佟湘玉捧着巡抚亲笔题写的“义商”牌匾,乐得合不拢嘴。
晚上打烊后,大伙围坐在大堂。
李大嘴端上来几个小菜,破例没放他的“秘制酱料”。
郭芙蓉还在兴奋。
“你们看见没?那个钱德利吓得腿都软了!”
吕秀才摇头晃脑。
“多行不义必自毙,此之谓也。”
白展堂凑到我身边。
“哥们儿,说实话,你昨天在赌场输了多少?”
我伸出三根手指。
“三两?”
“三十两。”
众人齐刷刷看过来。
佟湘玉眼睛瞪得溜圆。
“三十两?你哪来的钱?”
我苦笑。
把最后的家当——我娘留给我的玉佩给当了。
莫小贝歪着头。
“那你现在真成穷光蛋了?”
祝无双柔声说。
“要不……你先在店里干着?包吃住。”
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这些家伙,虽然个个都不太正常,但……还挺暖心的。
“成。”我举起酒杯,“以后就跟各位混了。”
佟湘玉赶紧把酒换成茶。
“喝酒伤身,还是喝茶好。”
众人哄笑。
窗外月色正好。
七侠镇的夜晚,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只是我总觉得,这事儿还没完。
那个钱德利被抓走前,看我的眼神……
像毒蛇一样。
妈的,这地方果然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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