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上讲台,按照祝曲祺教他的,磕磕绊绊地讲出来。他刚才其实没太认真听祝曲祺讲了什么,光顾着看她,只记得一点内容。
老师对好学生总是格外宽容的,点评了一句“不错”,放他回座位。
课下贺循把那张照片还给祝曲祺时,她没要,眼睛亮亮的,对他说:“你讲了故事,照片就是你的啊,不是我的。”
那张照片贺循之后一直留着,没舍得扔,出国也随身携带,陪伴他许多个难熬的日夜。
一同陪伴他的还有那把蓝色雨伞。
祝曲祺刚好想到这里:“你在国外用的那把伞也是我的吧。”
那个下雨天,他撑着蓝色的印满小鲸鱼的伞走来,她就说同样的伞,她也有一把。
贺循哑着嗓子“嗯”了一声,抱起保温桶接着吃粥。
很多年前的一个下雨天,他留在教室写作业,人都走光了,走廊里忽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
他抬起头就看见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从后门晃进来,打头的那个双手插兜,用下巴看人:“喂,青面兽,借点钱花花。”
说是“借”,就差没明着抢了。
就在这时,祝曲祺回来了,好像是什么东西忘了拿,猛不防撞见眼前这一幕,秀气的眉毛拧起:“你们在干什么?”
她走过去,一点不怵,伸手扯开前面的男生:“你挡着路了,这是我的座位。”
祝曲祺弯腰从桌肚里拿了个巴掌大的小本子,塞进书包里,转过身面朝后桌的男生,指着另外几个流里流气的男生,不懂掩饰地问:“贺寻,他们在欺负你吗?”
本来都准备挥拳的他愣住了。
他这副样子,在祝曲祺眼里就是被威胁了不敢言语。少女冷凝着眉眼,拿长柄雨伞当剑使,直指为首的男生:“这么多人欺负一个,你们要不要脸?再不走我喊人了。”
为首的那个要揍祝曲祺,他赶在对方出手前站起来,踢翻凳子,挡在祝曲祺面前。
另外几个男生拉住为首的那个,劝他算了,祝曲祺她妈妈是有名的大律师,惹了她没好果子吃。
他们跑了,教室里只剩下两个人。
祝曲祺扯了扯男生的袖子,从后面把伞递到前面去:“武器,接着,送你了。”
“你不用?”他回身看着她,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几乎盖过他的声音。
“我和甘棠用一把就够了。”
祝曲祺说完挥挥手跑了出去,徒留他一个人在教室里发了很久的呆。
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女孩子,从没有盯着他脸上那块丑陋的印记看,也不好奇那些关于他的传闻究竟是不是真的。
她是他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一个。
他不喜欢下雨天,总显得捉襟见肘,鞋子打湿了没得穿,衣服总共就那么几件,干不了也没法穿,奶奶就在夜里烧起炭盆,给他烘衣服。外头下大雨,屋里下小雨,漏水漏得家里到处都是潮湿的,鼻腔里充斥着一股霉味,打开柜子,有时会收获一簇一簇的菌类。
自从有了她送的雨伞,他对雨天的讨厌程度总会降一分。
贺循把一整桶粥都吃完了,有些撑,回忆也蒙上了一层布,被他再次掩埋。
他如今是贺循,属于贺寻的那部分,除了照片和雨伞,都被时光带走了,包括曾经与他相依为命的小老太太。
那张照片承载着他的思念,那把伞就是他前行的武器,带他披荆斩棘。
每次累到痛到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看着这两样东西,总会再从绝地里生出一股勇气,带着他逆风翻盘。
祝曲祺心情有点沉重。
难怪她总觉得贺循那些开心时刻的笑容掺着丝丝苦味,并不是真的快乐。他是淋着大雨长大的孩子,表面晒干了,骨子里多少残留着潮湿。
同样的潮湿,她似乎在另一个人身上感受得到,按说不应该……
沉默在流淌,贺循忽然打了个响指,她恍然回神,听见他笑道:“是不是觉得很荣幸?你,祝曲祺,是在美国缔造神话的技术大牛贺循唯一的朋友!”
祝曲祺:“……”
他在逗她开心,她知道,但她笑不出来。
能有今天的成就,贺循过去那些年应该过得很不容易。这个世上天才毕竟是少数,更多的人需要靠付出比别人刻苦百倍的努力才能达成目标。
这么多年,他一直将她送他的东西带在身边,这份感情沉淀得过于厚重,她无法接受他的心意,又不知如何拒绝才能不伤到他。
原以为他对她的喜欢仅仅是从国外见面以后开始的,跟黄家奕那种不相上下。
“你可能不记得了,你跟我说过一句话。”贺循模仿着初中时期的祝曲祺娇娇的声调,“贺寻,跟你说个秘密,我是预言家,我说的话可灵了,你将来会成为非常了不起的人!”
他做到了。
“贺循。”
祝曲祺唤了声他的名字,抿住唇角,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表情透着难言的认真。
“等一下。”贺循好像猜到她要说什么,心脏提前给了他预警,“要是不好听的话就先别说了,我是病人,能不能照顾一下病人的情绪。”
坏心情不利于养病呢。
祝曲祺却没有因他的插科打诨而放弃这个难得的谈心机会:“我是预言家,我再预言一句,以后你会找到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女孩,她会包容你的一切,爱护你,托起你,让你拥有真正的快乐和幸福。”
贺循暗道一声,果然如此。
她知道了他的心意,也就意味着给了她拒绝他的机会。
原本想等时机再成熟一些,再跟她说这些话,可她身边的狂蜂浪蝶太多,现在还只是谢闻和黄家奕,他继续等下去,不知道又会等来哪些人。
他一直都知道祝曲祺很好,喜欢上她是件很容易的事。
贺循:“那个女孩就不能是你吗?”
祝曲祺没回答,慢慢收拾保温桶,准备离开:“你别胡思乱想了,好好养病好吗?”
“我送你。”
“不用,你躺下休息吧。”
贺循拿了件外套,坚持要送她,祝曲祺推辞不过,只能由着他送她下楼,走出遮蔽风寒的大门。
祝曲祺仰头,忽然发现有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闪亮的尾巴,划过头顶的夜幕。她正要惊呼,贺循也看见了,说:“想起了我们在国外看的那场流星雨,没有国内的亮呢。”他侧头,低声问,“那次你许了什么愿望?”
祝曲祺抿着唇,她许愿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贺循说:“我许愿能和身边的人在一起。”
祝曲祺自认能言善辩,他说的每一句话她却接不上。
贺循无计可施,陪着她走到停车的地点。
车灯闪烁两下,祝曲祺转过头对他说:“你回去吧,感冒了最好不要吹太久冷风。”
“祝曲祺,你还欠我一件事没完成,你还记得么?”
贺循手揣进兜里,指腹来回摩挲着烟盒尖锐的边角,稍一用力就能感觉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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