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虎的指尖划过玄铁桌案上的刻痕时，窗外的梧桐叶正打着旋儿落下。那些深浅不一的印记是当年共同刻下的坐标，最深的那道还留着月初十剑穗划过的斜纹，像极了记忆里某个黄昏的霞光。他收回手，掌心还留着金属与时光交融的微凉，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不是军营里整齐的正步，是带着随性拖沓的节奏，只有王一一才会这样踩着落叶走来。
果然在这儿。”王一一推开竹制屏风，手里提着的酒坛磕碰出清脆声响，“月末路在清点库房时翻出了这个，说是当年你埋在议事厅老槐树下的。”她将酒坛放在桌上，封泥裂开的瞬间，琥珀色的酒液香便漫了开来，和记忆里破阵山庆功宴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星虎指尖叩了叩酒坛：他居然还记得位置。”话音刚落，门外又响起沉稳的脚步声，月末路抱着个旧木盒走进来，玄色衣袍上还沾着库房的灰尘。木盒打开的刹那，几件旧物静静躺在其中：叶影的银质箭镞、月初十的断剑穗、王一一绣着白虎纹的手帕，还有他自己早年用的星纹令牌，边缘早已被摩挲得光滑。
“清理战备物资时发现的，”月末路的声音比当年低沉了些，指尖拂过箭镞上的刻字，“这是叶影在迷雾谷一战时遗失的，后来我们找了三天三夜。”
“何止这个。”王一一拿起那方手帕，针脚处还留着修补的痕迹，“当年星虎重伤昏迷，我连夜绣这个给他祈福，针脚歪得像爬虫子，你们还笑了我好久。”
星虎望着手帕上褪色的白虎纹，忽然想起那个雪夜。他被星火的黑暗之力所伤，意识模糊间总听见王一一的啜泣声，醒来时就看见这方手帕盖在伤口上，带着她掌心的温度。那时月初十还打趣说，白虎纹绣得像只病猫，结果被王一一追着打了半座军营。
“月初十要是在，现在该抢着开酒了。”星虎的声音轻了些。这句话让喧闹的房间忽然静了下来，窗外的风穿过梧桐叶，带来细碎的声响，像极了有人用剑穗轻扫地面的动静。
月末路将箭镞放在令牌旁，指尖顿了顿：“上周去边境巡查，路过当年的破阵山，山脚下的石碑还在，上面的名字被风雨磨得浅了些，但‘月初十’三个字，我摸着还能辨清轮廓。”他当年是队伍里最沉稳的一个，此刻却抬手按了按眉心，“他总说要在破阵山种满梧桐，说梧桐引凤，能护着咱们的地界。”
“他种的那棵早就活了。”王一一忽然开口，眼眶有些发红却笑着，“我上个月托人去看过，树干粗得要两个人合抱，叶子落下来能盖住半条山路。叶影要是见了，肯定会说这树比她的箭术还霸道。”
叶影的箭术曾是队伍里的传奇。星虎想起决战前的那个黎明，她立在山巅拉满长弓，银箭划破晨雾正中星火的结界弱点，回来时箭镞上沾着晨露，却笑着说手都冻僵了。可就是那样利落的姑娘，却在胜利后把箭镞郑重交给月末路，说这是“全队的运气”。
“开酒吧。”星虎拿起酒坛，将酒液倒入粗瓷碗中，琥珀色的酒液泛起细密的泡沫。酒碗依次递到三人手中，碗沿相碰的脆响里，仿佛还能听见当年五人围坐庆功的喧闹——月初十总爱抢王一一的酒，叶影会悄悄把自己碗里的肉夹给月末路，而他自己，则会看着众人笑，觉得这就是最好的时光。
“敬月初十。”王一一先开口，将酒液洒了些在地上，“敬他没种活的梧桐树，敬他总断的剑穗，敬他每次冲锋都跑在最前面。”
“敬叶影。”月末路跟着举杯，目光落在银箭镞上，“敬她百发百中的箭，敬她藏在箭囊里的糖，敬她总说‘别怕’。”
星虎望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将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却暖得眼眶发热。他想起五人初遇时的模样：月初十扛着断剑说要当天下第一剑客，叶影背着长弓说要护一方安宁，王一一攥着绣帕说要治好所有人，月末路抱着账本说要管好学生计，而他自己，握着星纹令牌说要终结战乱。
“敬我们。”星虎放下碗，指尖划过桌上的旧物，“敬破阵山的晨雾，敬议事厅的灯火，敬那些一起流血流汗的日子。”
王一一忽然笑了，从怀里掏出个新绣的剑穗，青绿色的穗子上绣着小小的白虎纹：“这是给月初十补的，下次去破阵山，挂在他的石碑上。”月末路也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个木牌，上面刻着五人的名字，边缘打磨得圆润，是他这些天亲手做的。
星虎看着两人手中的物件，忽然觉得那些逝去的时光从未走远。月初十的笑声还在风里，叶影的箭声还在山巅，而他们三个，还守着当年的承诺，守着共同的记忆。
暮色渐浓时，梧桐叶还在飘落。竹制屏风外，月光漫进来洒在桌上的旧物上，银箭镞泛着微光，断剑穗轻轻晃动，仿佛有谁正悄悄站在那里，等着和他们再碰一次酒碗。星虎抬手将酒碗斟满，知道只要他们还记得，那些日子就永远鲜活，永远在时光里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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