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神阁。
三字如煌煌大日,高悬于万仞仙山之巅,烙印在每一个仰望者的神魂深处,散发着亘古、威严、不容亵渎的无上气息。那并非简单的匾额,更像是某种大道规则的具现,是仙界丹道至高权威的象征。仙山之下,云雾缭绕,灵泉飞瀑如九天银河垂落,溅起亿万珍珠碎玉,氤氲的仙灵之气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琼浆玉液,吸一口便令人百骸舒泰,修为精进。
然而,通往这无上圣地的路径,却非坦途。
林琰与苏璇踏过最后一片残留着焚仙阵焦灼气息的晶化岩地,前方豁然开朗。一条宽逾百丈,通体由温润无瑕的“星辉暖玉”铺就的笔直大道,如同一条银白色的巨龙,自山脚蜿蜒而上,直通那霞光万丈、宫阙林立的仙山深处。大道两侧,是深不见底的云渊,罡风呼啸,时有仙鹤灵禽的清唳划破长空。
真正引人注目的,是大道起始之处,那座横跨云渊、气势磅礴的巨大山门。
山门高耸入云,由九根擎天巨柱支撑。柱身并非凡石,而是某种流淌着星辰光晕的深紫色神金,表面铭刻着无数繁复玄奥的丹纹与药草图腾,仿佛记载着丹道的起源与兴衰。门楣之上,除了那三个镇压神魂的“丹神阁”神文,更有无数栩栩如生的浮雕:有神人引动天火炼丹,有瑞兽衔芝献药,有万丹齐飞、朝拜核心的宏大景象……每一幅都蕴含着丹道的至理,令人目眩神迷,心神激荡。
山门两侧,并非空荡。而是肃立着两队身着统一制式仙袍的守卫。
这些守卫,清一色皆为真仙境修为!他们身着的仙袍底色为深邃的墨绿,象征着丹道生生不息、厚德载物之意,衣襟、袖口与下摆处,则以璀璨的金线绣着精致的丹炉、灵药、云纹图案,华贵而不失庄重。每人腰间都悬着一枚巴掌大小、非金非玉的腰牌,其上刻着一个古朴的“丹”字,隐隐散发出禁制波动,显然是身份凭证与某种防御法器。
他们身姿挺拔如枪,眼神锐利如鹰隼,周身气息凝练浑厚,绝非普通宗门弟子可比。一股无形的肃杀与审视之意,如同实质的屏障,笼罩在山门之前,让每一个靠近者都下意识地收敛气息,心生敬畏。这是丹神阁的门面,也是第一道无形的筛选。若无资格或心怀不轨,光是这股气势便足以让人望而却步。
林琰与苏璇沿着星辉暖玉大道,不疾不徐地行至山门前。
他们的出现,立刻吸引了守卫们的注意。
林琰一身普通的青色仙袍,洗得有些发白,毫无纹饰,与守卫们华贵的墨金绿袍相比,显得格外寒酸。他气息内敛,初入金仙的境界波动在丹神阁这种地方,实在算不上什么惊才绝艳。苏璇虽气质清雅,但经历毒瘴与恶战,仙袍略有破损,脸色也带着几分尚未完全褪去的苍白与疲惫,真仙后期的修为在此地更是平平无奇。
这样的组合,放在平日络绎不绝、皆是仙光宝气、仆从如云的访客之中,简直如同误入仙境的凡夫俗子,格格不入。
守卫们的目光扫过两人,那份审视中,很自然地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轻蔑与不耐。为首一名守卫队长,修为已达真仙巅峰,面容方正,眼神却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上前一步,沉声开口,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止步!丹神阁圣地,闲杂人等不得擅闯!可有拜帖、信物,或是阁内哪位长老、执事相召?”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重点落在林琰身上,显然将他视为主事之人。那份询问,更像是一种例行公事般的盘查,语气中毫无对一位金仙应有的基本敬意。
苏璇眉头微蹙,正欲开口说明来意,却被林琰一个眼神制止。
林琰面色平静无波,仿佛没有感受到对方话语和眼神中的轻视。他目光越过守卫队长,投向他身后那高耸入云、铭刻着万丹朝宗浮雕的山门深处,声音平淡,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守卫耳中:
“并无拜帖信物,亦无人相召。”
守卫队长闻言,眉头瞬间拧紧,眼中那丝不耐瞬间化为毫不掩饰的鄙夷。他身后的守卫们,更是发出一阵极低的嗤笑声,眼神中的嘲弄如同在看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乡巴佬。
“既无拜帖,又无引荐,阁下莫非以为丹神阁是坊市酒楼,随意可进?”守卫队长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金石般的硬度,“速速退去!莫要在此滋扰圣地清静!否则,休怪我等依规行事!”
他身上的墨金绿袍无风自动,一股属于真仙巅峰、且久经训练、蕴含军阵杀伐之意的气势轰然散开,如同无形的潮水压向林琰二人。其他守卫也齐齐踏前一步,手按腰间佩剑或法宝,仙元暗涌,肃杀之气陡然倍增!
就在这时,一阵清越的鹤唳划破长空。
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神骏非凡的仙鹤,驮着一个年轻的身影,自云端翩然而降,稳稳落在山门前不远处的星辉暖玉大道上。
那青年约莫二十出头模样,身穿一袭华贵无比的月白色云纹仙袍,袍上用金丝银线绣着繁复的祥云与丹炉图案,流光溢彩,一看便知价值连城。他面容俊朗,但眉宇间却带着一股难以掩饰的倨傲之气,仿佛天生高人一等。腰间悬着一枚温润剔透的羊脂白玉佩,上面同样刻着一个“丹”字,但其上流转的灵光与禁制波动,比守卫们的腰牌强盛了何止十倍!
他翻身落地,动作潇洒。那头神骏的白鹤亲昵地用头蹭了蹭他的手臂,随即清鸣一声,化作一道白光没入他腰间一枚精致的灵兽袋中。
“陆明师兄!”守卫队长一见此人,脸上的冷硬瞬间冰雪消融,换上了十二分的热情与谄媚,腰身几乎弯成了九十度,快步迎了上去,“您历练归来了!此行可还顺利?弟子们日夜盼着您归来指点丹道呢!”
其他守卫也纷纷收起兵刃法宝,齐刷刷躬身行礼,脸上尽是讨好与敬畏:“恭迎陆明师兄回阁!”
这位陆明师兄显然在丹神阁内地位不低,享受着众星捧月的待遇。他随意地“嗯”了一声,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躬身行礼的守卫们,那份倨傲更甚。当他的视线掠过被守卫气势压迫、显得更加“落魄”的林琰与苏璇时,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仿佛看到了什么碍眼的尘埃。
“怎么回事?山门重地,何故喧哗?”陆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悦,如同主人训斥不懂规矩的仆人。
守卫队长连忙直起身,指着林琰二人,脸上堆满笑容,语气却充满鄙夷地向陆明解释:“回禀陆师兄,不过是两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散修,既无拜帖信物,又无阁内引荐,竟妄想擅闯圣地!弟子正欲将其驱离,以免污了圣地的清净,也扰了师兄您的法眼。”
陆明的目光终于正式落在了林琰身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如同在打量一件物品。那目光在林琰朴素的青衫上停留片刻,又扫过他身边脸色苍白、气息不稳的苏璇,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弧度。
“呵。”一声极淡的嗤笑,却如同响亮的耳光。
“金仙初期?”陆明微微摇头,语气平淡却字字如针,“根基尚可,但这身行头…还有这女伴的状态…啧啧,看来是在外面吃了不小的亏吧?”
他向前踱了两步,走到林琰面前不足一丈处,那份属于丹神阁精英弟子的优越感几乎化为实质的威压。他微微扬起下巴,用一种施舍般的口吻说道:
“丹神阁,不是你这种落魄散修能来的地方。这里随便一个外门弟子,身份都比你尊贵百倍。看在你修炼到金仙不易的份上,速速离去吧,莫要自取其辱。”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苏璇,带着一丝玩味,又补充道:“若实在走投无路,想求点丹药疗伤续命,倒也不是不行。去山下的‘百草集’,那里专收些低阶灵药,运气好或许能换到一两颗下品疗伤丹。至于想进这山门?”他指了指那高耸入云、符文流转的山门,笑容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除非你立刻能拿出一份五阶以上的丹方,或者炼出一炉让守阁长老看得上眼的丹药,证明你还有点价值。否则,就凭你?痴心妄想!”
守卫队长和众守卫闻言,脸上都露出了心领神会的讥笑。陆明师兄这番话,简直说出了他们的心声。一个连像样仙袍都置办不起、女伴还带着伤的金仙散修,在丹神阁这种地方,连给他们提鞋都不配!还妄想进门?
陆明说完,便不再看林琰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脏了自己的眼睛。他整了整自己那流光溢彩的月白云纹仙袍,抬步就要向山门内走去。守卫们早已让开道路,恭敬地垂首侍立。
周围的气氛,因陆明这番刻薄至极的话语而变得异常压抑和尴尬。那些守卫嘲弄的目光,陆明背影中透出的傲慢与不屑,山门散发出的煌煌威压,如同无形的牢笼,将林琰与苏璇死死钉在原地,承受着无声的羞辱。
苏璇气得脸色由白转红,贝齿紧咬下唇,身体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她身为阵道宗师,自有傲骨,何曾受过如此折辱?更何况这羞辱还牵连了林琰!她下意识地看向林琰,却见他依旧面无表情,甚至眼神都未曾因陆明刻薄的话语而有丝毫波动。
这份极致的平静,反而让苏璇心头一凛,怒火瞬间被一种更深沉的寒意取代。她太了解林琰了。当他对蝼蚁的挑衅连一丝情绪都吝于给予时,往往意味着…
就在这时,林琰动了。
他没有看趾高气扬走向山门的陆明,也没有理会那些守卫嘲弄的目光。他的视线,落在了山门右侧,靠近云渊边缘的一处空地上。
那里,并非完全的空荡。靠近山门巨柱的基座处,生长着一片极其普通的低阶灵植——**清心草**。这种草在仙界极为常见,叶片细长,边缘有锯齿,通体碧绿,散发着微弱的宁神气息,常被用来炼制最低阶的静心凝神散,价值低廉,甚至不入品阶。在这丹神阁山门前,浓郁的仙灵之气滋养下,这片清心草长得格外茂盛葱郁,但也仅此而已,如同路边的野草,无人问津。
林琰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这片郁郁葱葱的清心草。
下一刻,在所有人惊愕、不解、甚至带着一丝看傻子般的目光注视下,林琰缓缓抬起了右手。
没有惊天动地的仙元波动,没有繁复玄奥的法诀手印。
他只是对着那片生机勃勃的清心草,五指张开,然后…虚虚一抓!
“嗡!”
一股无形的、却蕴含着某种至高法则韵律的力量,自林琰掌心弥漫而出,瞬间笼罩了那片清心草!
奇迹,在所有人眼前上演!
只见那片被无形力量笼罩的清心草,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机与色彩!原本鲜嫩欲滴的碧绿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枯黄、萎缩、干瘪!仿佛在短短一息之间,经历了千百年的岁月枯荣!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精纯无比的生命本源气息,如同无形的溪流,从那些枯萎的清心草中被强行抽取、凝聚!枯黄的草叶化作飞灰簌簌落下,而在林琰虚抓的五指之间,一团拳头大小、散发着纯粹碧绿光华、如同液态翡翠般的生命精华,正悬浮于掌心之上,缓缓旋转,散发出令人心旷神怡的清新气息!
**草木精华萃取!**
而且是近乎完美的瞬间萃取!不留丝毫残渣,不浪费一丝本源!这是对草木药性理解达到登峰造极之境,对力量掌控妙到毫巅的体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原本带着讥笑走向山门的陆明脚步猛地一顿!他霍然转身,俊朗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愕之色!守卫队长和那些守卫脸上的嘲弄瞬间僵住,化为一片茫然与难以置信!
然而,林琰的动作并未停止。
就在那团精纯无比的清心草木精华凝聚成型的瞬间,他虚抓的右手手势陡然一变!
左手也同时抬起,五指间,一点深邃幽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火焰悄然跃动——正是那焚灭老怪的**九幽冥炎**!
“凝!”
林琰口中吐出一个冰冷的音节。
右手的碧绿草木精华,如同被无形之手揉捏、压缩!左手的幽暗冥炎则化作九道纤细却凝练无比的火线,如同最灵巧的刻刀,瞬间刺入那团被极致压缩的草木精华之中!
“滋——!”
并非燃烧的爆鸣,而是一种奇异的、如同冰水淬炼精钢般的声响!碧绿的生命精华与幽暗的毁灭冥炎,两种属性截然相反、本该互相排斥湮灭的力量,此刻却在林琰那神乎其技的掌控下,开始了匪夷所思的融合!
那团被压缩到极致的碧绿精华,在九幽冥炎的刺入下,非但没有被焚毁,反而如同被注入了灵魂!幽暗的火线在其内部勾勒出玄奥繁复的符文轨迹,碧绿的光华被强行分割、重组,颜色开始发生惊人的蜕变!
由纯粹的碧绿,转为温润的乳白,又透出内敛的玉色光华!一股难以言喻的清新药香,如同初春解冻的第一缕甘泉,骤然间弥漫开来!这香气并不浓烈,却直透神魂,让闻到的人精神猛地一振,仿佛所有疲惫、杂念都被瞬间洗涤一空!
守卫队长和他身后的守卫,在闻到这股药香的瞬间,只觉得识海中仿佛投入了一颗清心明目的冰珠,连日值守带来的精神疲惫和刚刚升起的浮躁念头,竟被一扫而空!整个人神清气爽,思维前所未有的清晰!他们脸上的茫然瞬间被极致的震撼所取代,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林琰掌心那团正在飞速成型的玉白光华!
而正准备踏入山门的陆明,此刻更是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整个人僵在原地!他脸上的惊愕已经彻底转化为骇然!身为丹神阁内门弟子,他对丹道药性的理解远超这些守卫!
“这…这是…清心草的本源精华?瞬间完美萃取?以九幽阴火为引,强行逆转阴阳,将低阶草木精华…提纯凝练…化腐朽为神奇?!”陆明的内心在疯狂咆哮,他的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收缩到了针尖大小!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林琰此刻所做的事情,有多么的惊世骇俗!这简直颠覆了他对丹道基础的认知!
就在众人心神剧震、无法思考的刹那——
林琰虚托的双手猛地向内一合!
“嗡!”
一声清越无比、仿佛玉磬敲响的颤鸣响彻山门!
所有的碧绿光华与幽暗火线瞬间消失!
在他双掌合拢之处,九道细微却凝练到极致的冰蓝色气流凭空涌现,如同九条细小的冰龙,围绕着中心处那一点骤然爆发的温润玉光,急速盘旋了一周!
冰蓝气流消散的瞬间,光芒尽敛!
林琰缓缓摊开手掌。
三颗龙眼大小、通体浑圆无瑕、散发着温润柔和玉白色光晕的丹药,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丹药表面,九道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冰蓝色丹纹,如同活物般缓缓流转,形成一种玄奥莫测的韵律。浓郁到化不开的纯净药香,伴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清凉气息,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瞬间将山门前浓郁的仙灵之气都压了下去!吸一口,不仅神魂澄澈,百骸通畅,连体内仙元的运转都似乎变得更加活泼顺畅!
整个丹神阁山门前,陷入了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只有山风穿过巨大门柱时发出的低沉呜咽,以及远处飞瀑流泉的轰鸣,此刻却显得如此遥远。
守卫队长和他身后的守卫们,如同被集体抽走了魂魄,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嘴巴无意识地张大着,足以塞进一枚鸡蛋。他们死死盯着林琰掌中那三颗玉白丹药,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茫然、震撼,以及一种源自本能的、对那纯净药香的贪婪渴望。
陆明脸上的所有倨傲、轻蔑、不屑,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抹去,只剩下了一片煞白和无法掩饰的惊骇!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身为丹神阁内门精英,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三颗丹药意味着什么!
完美!无瑕!神乎其技!
以最低贱的清心草为主材,辅以最霸道的九幽冥炎淬炼,最后竟引动了一丝冰魄本源之力凝丹成纹…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丹道的理解范畴!这根本不是在炼丹,这是在虚空造物,是在演绎丹道的至高神话!即便是阁内那些高高在上的长老,也绝无可能如此举重若轻、化腐朽为神奇!
林琰的目光,终于第一次,平静地落在了脸色惨白、如同见了鬼一般的陆明身上。
那眼神,依旧古井无波,没有任何愤怒,没有任何得意,只有一种俯瞰尘埃的漠然。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九天惊雷,在死寂的山门前轰然炸响,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烙印在所有人的神魂深处:
“五阶丹药‘九转玉露丹’,以清心草为本,九幽冥炎淬其杂,冰魄本源固其神。功效:涤荡仙魂杂质,稳固金仙根基,对真仙境有洗髓伐毛、提升资质之效。”
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陆明腰间那枚象征着丹神阁内门弟子身份的羊脂白玉佩,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
“现在,我可有资格,进这丹神阁的大门?”
“你,又算什么东西,敢在此狺狺狂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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