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仙城,醉仙楼。
这座矗立在仙城中心、高达九十九层的仙家酒楼,向来是仙流汇聚、权贵云集之地。其顶层“摘星阁”更是俯瞰全城、接引星辉的绝佳所在,非身份显赫或实力超绝者不可登临。
今日,摘星阁外,仙云缭绕,灵禽翩跹。阁内,玉柱雕栏,明珠嵌顶,流淌着舒缓仙乐的阵盘散发着令人心神宁静的韵律。一张由万年温玉打造的巨大圆桌置于中央,桌上仙酿飘香,灵果流霞,仙肴更是色香味俱全,灵气氤氲。
然而,此刻阁内的气氛,却远不如这环境般仙意盎然,反而透着一种微妙的凝滞和审视。
受邀之人,已至。
主位空悬,显然是为设宴的主人林琰所留。其左侧下首,坐着一位身着流云仙城制式仙甲、面容肃穆、气息沉稳如渊的金甲仙将,正是城主府派来的代表——金吾卫统领,罗战。他目光沉静,自斟自饮,仿佛只是来赴一场寻常宴饮,对周遭暗涌视而不见。
罗战对面,是一位穿着万宝楼标志性金线云纹锦袍、面皮白净、眼神精明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的中年男子。他便是万宝楼流云分号的总执事,钱通。此刻他正慢条斯理地拨弄着面前一枚灵气盎然的碧玉葡萄,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却不时瞟向门口。
再下首,则是一位气质清冷如月、身着素白宫装、面覆轻纱的女子。她周身气息内敛,却自有一股令人不敢亵渎的飘渺仙韵,正是飘渺仙宫在流云仙城的联络执事——云曦仙子。她端坐如莲,眸光低垂,似在静思,对桌上的珍馐毫无兴趣。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坐在云曦仙子对面,一位穿着丹塔标志性赤红丹纹袍服、须发皆白、面色红润的老者。他便是丹塔派驻流云仙城的执事长老,丹尘子。他正闭目养神,手指轻轻敲击着温玉桌面,发出细微却清晰的笃笃声,仿佛在计算着什么,周身隐隐散发着一股属于高阶炼丹师的灼热药气,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空气仿佛凝固了。罗战的自斟自饮,钱通的故作轻松,云曦仙子的静默,丹尘子的敲击声……每一种姿态都是一种无声的较量,都在等待着那个关键人物的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就在阁内气氛压抑得几乎令人窒息,钱通脸上那丝倨傲渐渐化为不耐,丹尘子敲击桌面的频率也微微加快时——
摘星阁那扇由千年沉星木雕琢的大门,被无声地推开。
一道身影,在一位清丽绝伦、气质如冰似月的女子搀扶下,缓缓走了进来。
正是林琰和苏晚晴!
阁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只见林琰身着一袭素净的青衫,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大病初愈,脚步虚浮,每一步都走得异常缓慢,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微微佝偻着背,呼吸也比常人要浅而急促。若非苏晚晴稳稳地搀扶着他的手臂,为他分担了大半重量,他随时可能倒下一般。
然而,最让在场众人心头剧震的,并非他这显而易见的虚弱状态,而是他那双眼睛!
那双深邃的眼眸,依旧清澈,却如同万载寒潭,深不见底,平静无波。没有一丝重伤者的萎靡,没有半点身处绝境的慌乱,只有一种看透世情、洞悉人心的淡然,以及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淡漠威仪!
这种威仪,并非刻意释放的气势,更像是一种沉淀在骨子里的东西,一种属于上位者的俯瞰。它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竟在瞬间冲淡了丹尘子刻意营造的灼热药压,让阁内那凝固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却带上了一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心悸的氛围。
罗战眼中精光一闪,放下酒杯,正襟危坐。钱通拨弄葡萄的手指僵住了,脸上的倨傲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惊疑不定。云曦仙子终于抬起了眼帘,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而一直闭目养神的丹尘子,敲击桌面的手指骤然停下,猛地睁开双眼,两道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直射林琰!
“林丹师!” 钱通最先反应过来,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站起身,语气带着几分夸张的“关切”,“听闻前几日玄丹阁遭了宵小惊扰,钱某还担心不已!今日见林丹师虽…虽略有清减,但风采依旧,当真是吉人天相啊!快请入座!” 他目光扫过林琰苍白的脸和虚浮的脚步,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和算计。在他看来,林琰这副模样,强弩之末罢了。
林琰在苏晚晴的搀扶下,缓缓走到主位坐下。苏晚晴则安静地侍立在他身侧,如同一株守护的寒梅,清冷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
“劳钱执事挂念。” 林琰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平稳,“些许跳梁小丑,不足挂齿。倒是让诸位久等,林某失礼了。” 他微微颔首致意,目光平静地掠过罗战、云曦仙子和丹尘子。
“林丹师客气了。” 罗战抱拳回礼,声音沉稳,“罗某奉命前来,城主大人对林丹师亦是颇为关切。林丹师无恙便好。” 他话不多,却表明了城主府中立观望的态度。
云曦仙子只是微微颔首,并未言语,面纱下的神情看不真切。
“哼!” 一声冷哼打破了表面的平和。丹尘子捋了捋雪白的胡须,目光灼灼地盯着林琰,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居高临下的质问:“林琰!你设此宴,邀我等前来,莫非就是看你这一副病恹恹的模样?玄丹阁断供在即,谣言四起,你不想着如何解决燃眉之急,倒有闲心在此摆宴?莫非真如外界传言,你已是黔驴技穷,想求我等施舍不成?” 他话语尖刻,直指要害,试图在气势上彻底压垮林琰,也为丹塔后续的“招揽”铺路。
阁内气氛再次一凝。钱通眼中闪过一丝看好戏的意味。罗战眉头微蹙。云曦仙子眸光微动。
苏晚晴放在林琰椅背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尖微微发白,眼中寒意更甚。她正要开口,却被林琰一个极其细微的眼神制止。
面对丹尘子近乎羞辱的质问,林琰脸上没有丝毫怒意,反而浮现出一抹极淡、却让丹尘子心头莫名一跳的笑意。他没有直接回答丹尘子,而是缓缓端起面前早已斟好的仙酿玉杯,轻轻晃动着杯中琥珀色的琼浆。
“丹尘子前辈此言差矣。” 林琰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玄丹阁之事,自有其定数。今日宴请诸位,非为求援,而是有一桩交易,想与诸位共谋。”
“交易?” 钱通眼睛一亮,商人本性让他瞬间捕捉到了关键词。
丹尘子眉头一拧,显然不信:“交易?你如今自身难保,有何资格谈交易?莫非是想空手套白狼?”
林琰放下酒杯,目光平静地迎上丹尘子锐利的眼神,缓缓道:“资格?就凭我林琰,能炼制出‘九转玉髓丹’,能解‘蚀骨阴煞’,能改良‘聚星凝元阵’……” 他一连报出几个在流云仙城乃至周边区域都引起过不小轰动、证明其丹道造诣的实例,每一个名字都让在座之人目光闪烁。
“这些,不过是小道。” 林琰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低沉而充满诱惑力,“今日林某欲与诸位交易的,关乎一处上古遗迹的线索,以及其中可能蕴藏的……神丹传承!”
“神丹传承?!”
四字一出,如同惊雷炸响!
饶是罗战沉稳如山,眼中也爆射出骇人的精光!钱通猛地坐直了身体,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一直静默的云曦仙子,覆面的轻纱都无风自动了一下!就连咄咄逼人的丹尘子,也瞬间瞪大了眼睛,脸上那副倨傲的神情彻底僵住,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与贪婪!
神丹传承!那是足以让仙王、甚至仙帝都为之疯狂的机缘!任何与之沾边的线索,都价值连城!
“林琰!此话当真?你可知欺瞒我等是何等后果?!” 丹尘子声音都变了调,带着一丝颤抖。他丹塔追寻神丹传承久矣,若此消息为真,其价值远超几个丹方!
“线索就在此处。” 林琰淡淡一笑,目光却落在了身旁的苏晚晴身上,“晚晴。”
苏晚晴会意,深吸一口气,向前踏出一步。
刹那间,她身上那股刻意收敛的清冷气息骤然一变!
嗡!
一股精纯、浩瀚、仿佛源自太阴星核深处的玄阴本源之力,毫无保留地从她体内奔涌而出!整个摘星阁的温度骤降,玉柱之上甚至瞬间凝结出细密的冰晶!空气中飘荡的仙乐都仿佛被冻结,发出艰涩的嗡鸣!
苏晚晴的衣裙无风自动,青丝飞舞,双眸之中,两点幽蓝的玄阴之光如同寒星般亮起!她脖颈处,那道玄奥的幽蓝印记彻底显现,散发着古老而尊贵的气息!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默默守护在林琰身边的清冷女子,而像是一位自九幽寒渊走出的玄阴神女,威严、神秘、力量磅礴!
“玄阴姹女体!本源觉醒?!”
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呼从丹尘子口中爆出!他猛地站起身,老眼死死盯着苏晚晴,脸上的贪婪瞬间被一种极致的震撼和狂喜取代!身为丹塔高阶执事,他太清楚这种传说中的顶级灵体意味着什么!这是天生的丹道圣体,对冰、阴属性灵药有着无与伦比的亲和力,更是修炼某些上古丹诀的无上载体!其价值,某种程度上甚至不亚于神丹传承线索!
“此女…此女…” 丹尘子激动得胡须都在颤抖,指着苏晚晴,话都说不利索了。
罗战和钱通也是满脸骇然,他们虽不如丹尘子专业,但也明白这种顶级灵体现世意味着什么!
云曦仙子覆面的轻纱下,第一次清晰地传来一声低低的吸气声,她的目光落在苏晚晴身上,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奇异的光芒。
苏晚晴的气息一放即收,阁内的寒意迅速退去,她重新恢复了那副清冷模样,安静地退回林琰身后,仿佛刚才那震慑全场的玄阴神女只是幻觉。
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不是幻觉!
林琰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掌控全局的淡然笑意,看着震惊失语的丹尘子,以及神色各异的其他人,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晚晴的体质,便是开启那处上古遗迹核心的关键钥匙之一。此遗迹,与远古一位以冰魄、玄阴入道的丹道大能有关。其内不仅可能有神丹传承,更可能有适合晚晴体质的无上功法,以及…足以修复任何本源道伤的天地奇珍!”
他目光扫过丹尘子,意有所指:“此等机缘,非一人一派可独吞。林某欲寻几位实力雄厚、诚意足够的盟友共探此秘。不知丹塔、万宝楼、城主府,还有…飘渺仙宫,是否有意?”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林琰抛出的“神丹传承”本就足够震撼,而苏晚晴展现的“玄阴姹女体”更是铁证如山,将这份震撼推到了顶点!此刻,他更是直接点明,这机缘需要顶级势力联手方能图谋!
这哪里是什么求援宴?这分明是抛下了一个足以让整个仙界西北域都为之疯狂的惊天诱饵!将所有人都绑上了他的战车!
丹尘子脸上的贪婪和震惊瞬间化为了极度的复杂。他本想借势压人,逼迫林琰就范,却没想到对方反手就抛出一个他丹塔根本无法拒绝、甚至需要主动合作的巨大蛋糕!而且是以这样一种强势的姿态!他之前的咄咄逼人,此刻显得如此可笑!
钱通眼中精光爆闪,飞速盘算着其中的利益得失和风险,呼吸急促。罗战面色凝重,显然在衡量城主府介入此事的利弊与得失。云曦仙子则深深地看着林琰,又看了看他身后的苏晚晴,面纱下的红唇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林琰端坐主位,虽然脸色依旧苍白,气息虚弱,但在所有人眼中,他的身影却变得无比高大,仿佛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岳。他手中掌握着开启宝藏的钥匙,也掌控着这场盛宴的绝对主动权!
借势?不,这是造势!以重伤之躯,以惊天秘闻,以绝世灵体,生生在这流云仙城最顶级的场所,为自己开辟出了一片新的格局!将所有的压力、觊觎和算计,都化作了可供他驱使的滔天巨浪!
醉仙楼顶,摘星阁内,暗流汹涌,却已换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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