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色的光晕在冰台核心缓缓散去。
大厅重归死寂,但不再是那种令人窒息的、充满恶意的死寂,而是一种疲惫的、劫后余生的空旷。
紫红的幽光褪尽,穹顶的冰蓝星晶恢复了恒定而冰冷的照明,将满地狼藉——碎裂的冰片、幽灵消散后残留的淡蓝雾气、霰弹枪轰出的凹坑——都照得清清楚楚。
米勒背靠着冰冷的冰台边缘滑坐在地,粗重的喘息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左臂肌肉撕裂般的疼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残留。
他低头看去,之前被骑士幽灵冰晶长剑划过的左臂,虽然厚厚的冰壳因核心净化而消融殆尽,但皮肤下透出的不是健康的血色,而是一片不祥的青紫。
麻木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细针攒刺般的痛楚,每一次心跳都将这痛楚泵向指尖。他尝试握拳,五指关节僵硬得像生锈的齿轮,伴随着剧烈的摩擦痛感。
翡翠庇佑的恢复力在缓慢起效,但速度远不如平时。
那股侵入骨髓的冰寒诅咒,似乎仍在顽固地啃噬着他的生命力。
“先生…”布莱泽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浓重的鼻音。
他不知何时已跪坐在几步外的冰面上,霰弹枪丢在一旁,脑袋深深垂下。破烂的猎人装上沾染着冰屑和刚才狂暴时流下的、冻结成淡金色的汗液,此刻正因主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微微颤抖。
“我,我差点,我……”他抬起头,那张混合着狼性与人性的脸上写满了破碎的愧疚和恐惧,眼瞳深处那层刚刚褪去的暗红阴影仿佛随时会重新翻涌上来。“我看见,奶奶她……”
“是假的,布莱泽。”米勒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试图钉住狼人濒临崩溃的精神。“低语钻进了你最深的伤口,用你奶奶的声音当钩子。那不是她。”
“可声音……一模一样。”布莱泽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掌捂住了脸,指缝间漏出压抑的呜咽。
“它在我脑子里喊,说你把她封在冰里,说要永远冻着她……”他猛地放下手,布满血丝的双眼惊恐地看向米勒,仿佛眼前的同伴随时会变成那个锈铁怪物。“老大,我,我对你发起了攻击……”
“没事。”米勒试着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左臂,剧烈的刺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声音却依旧平稳,“而且,你最后关头…扳机没扣死。我知道你还在挣扎。”
他伸出还能动的右手,指向布莱泽,“现在,别让那声音继续留在大脑里。它还在,对不对?”
布莱泽的身体猛地一僵,瞳孔再次微缩,痛苦地点了点头。“它没停,只是小声了点。”
“布莱泽,你知道的,多萝拉是净火会第一代火主,带走她的红兜帽也不是想杀了他的……”
“我,我知道……”
“喵……”一声猫叫打破了沉重的氛围。卡拉巴斯拖着疲惫的身躯,挪到米勒身边,绿宝石般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他的一条后腿似乎被冰刺划伤过,动作有些跛,华丽的皮毛沾满了冰水混合物,一缕缕狼狈地贴在身上。
“老大,你的胳膊……”
“死不了。”米勒简短道,目光转向大厅中央那片战斗最激烈的区域
。幽灵消散后,地面上并非一片洁净。
在那些被霰弹轰出的冰坑边缘,在被冰晶长剑割裂的缝隙里,在布莱泽狂暴踩踏过的脚印凹处,残留着一滩滩粘稠的、半凝固的淡灰色物质。
它们像冷却的蜡油,又像是死去的树胶,散发着微弱却令人极其不适的能量波动——正是之前那些破碎意识、扭曲执念的残留实体。
“那些东西……”卡拉巴斯也注意到了,尾巴不安地甩动,“像鼻涕虫爬过留下的…但味道是低语的臭味喵。它们在动…非常慢…”
他小心地靠近一滩较大的灰色黏液,举起爪子里的符文刺剑。剑尖小心翼翼地点向那滩物质。
嘶……
剑尖还未真正接触,灰色黏液表面就泛起了一阵细微的涟漪,仿佛某种沉睡的东西被惊扰。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难以形容的腐朽甜腥气。
“别碰!”米勒喝道。
但卡拉巴斯的动作更快。猫科的好奇心压过了谨慎。剑尖冰蓝色的光晕刚一触碰到灰色黏液表面——
噗嗤!
那滩黏液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猛地剧烈翻腾、收缩!
一张极其模糊、扭曲、痛苦嘶嚎的面孔幻影瞬间从黏液中心凸现又破碎!
同时,一股尖锐、冰冷的、饱含着怨毒和绝望的精神尖啸,如同实质的冰针,狠狠扎进卡拉巴斯的脑海!
“喵嗷——!”卡拉巴斯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小小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中,猛地向后弹开。
刺剑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掉在冰面上。
他蜷缩起来,双爪死死抱住脑袋,绿瞳因剧痛而涣散,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侯爵!”布莱泽的愧疚瞬间被新的担忧取代,下意识就要扑过去。
“别过去!”米勒强忍左臂剧痛,挣扎着站起来,右手已从腰间拔出了沉重的左轮手枪。
他眼神锐利地盯着那滩因接触魔法能量而更加活跃、正试图向卡拉巴斯方向缓慢蠕动的灰色黏液。“这鬼东西……会主动攻击意识!”
米勒抬起左轮,射出一发黄铜子弹。
砰!
枪声在空旷死寂的大厅中炸响。子弹精准地射入那滩蠕动的灰色黏液中心。
预想中的爆炸或贯穿并未出现。
子弹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溅起几滴粘稠的灰液,然后就被迅速包裹、吞噬。
黏液表面只是泛起更大的涟漪,那张痛苦的面孔再次浮现,发出无声的嘲笑,蠕动的速度甚至更快了!
米勒皱了皱眉,眼神变得凝重。
【龙焰附魔子弹】!
他抬起枪口,不再瞄准黏液本身,而是对准了黏液上方几寸的空气。
砰!
枪口喷出翡翠色的光焰。子弹在离地一米处轰然炸开,化作一团剧烈燃烧的、纯净无比的火焰云团!
滋啦——!!!
一声无比尖锐、如同无数生物同时被投入熔炉的凄厉惨叫在大厅中回荡!
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灵魂层面炸响!
米勒、布莱泽、甚至刚刚缓过神、耳朵还在嗡鸣的卡拉巴斯,都感觉大脑像被重锤砸中!
那滩灰色黏液在翡翠火焰的舔舐下,疯狂地翻滚、扭曲、收缩!
它表面的怨毒面孔扭曲变形,发出无声的哀嚎,随即如同阳光下暴晒的蛞蝓,迅速干瘪、碳化!
原本粘稠的质地变得焦黑、酥脆,最后在净化火焰的持续灼烧下,“噗”的一声化作一小撮灰白色的、毫无生气的粉末,簌簌落在冰面上。
惨叫声戛然而止。
空气中那股腐朽甜腥和铁锈味也被驱散了大半。
“咳咳……”卡拉巴斯挣扎着爬起来,惊魂未定地看着那一小撮灰烬,又看向米勒手中的枪。
米勒他环视大厅,那些散布在各处的淡灰色黏液如同恶心的疮疤,仍在缓慢地蠕动、渗出。
米勒则忍着左臂钻心的疼痛和一阵阵因寒气入侵带来的虚弱感,走向一处黏液较多的区域。
他不再用枪,而是艰难地抽出杖剑,咬着牙,用杖剑尝试破坏那些黏液。
没有效果,看来这种东西并不是单纯的魔法遭遇。
于是二人一猫只好将所有黏液聚拢。
这个过程缓慢而折磨人,每一次触碰都是对精神和肉体的双重考验。终于,在精疲力竭之前,大厅中残余的淡灰色黏液被勉强聚拢在冰台下方,汇成脸盆大小的一滩,如同一个活着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灰色沼泽。
米勒单膝跪地,额头渗出冷汗,左臂的剧痛已蔓延至肩膀。他再次抬起沉重的左轮手枪,将最后一颗龙焰附魔子弹推入枪膛,瞄准了黏液堆的中心。
“这次,彻底闭嘴吧。”他低语,扣动扳机。
砰!
翡翠色的火焰云团再次落下,将那片粘稠的灰色彻底吞噬!
凄厉到让人灵魂颤栗的惨嚎达到了顶峰,随即如同断裂的琴弦般戛然而止。
火焰熄灭,只留下一片烧焦的、龟裂的黑色痕迹覆盖在冰面上,再无任何活性。
大厅的空气仿佛真的“干净”了许多。
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神经紧绷的低语背景音消失了,只剩下绝对的冰冷和寂静。
“呃……”就在这时,布莱泽,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
他蹲下身来,大口喘着气,额头上青筋暴起,似乎在和脑子里某个看不见的东西搏斗。
米勒收起枪,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布莱泽身边。
他蹲下来,伸出右手按在布莱泽剧烈起伏的宽阔肩膀上。
“听着,布莱泽,”米勒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它还在你脑子里作祟,我知道。但你要明白,那不是你奶奶。那是低语的残渣,是这座冰墓里最恶心的排泄物。它在利用你的思念、你的愧疚、你的恐惧,想把你拖下去,变成和那些幽灵一样的东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冰台上龙焰灼烧后留下的、一块边缘还在微微发烫的、内部带着一缕游丝般翡翠光泽的淡绿色冰晶碎片。那块碎片只有指甲盖大小,却散发着一种温和而纯净的生命气息。
米勒用右手小心地掰下那块还带着余温的碎片,塞进布莱泽粗糙的大手里。
“拿着这个。”米勒看着布莱泽布满血丝、充满迷茫和痛苦的眼睛,“它会提醒你,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提醒你,谁是你的同伴,谁是敌人。”
布莱泽低头,看着掌心中那枚小小的、温热的绿色冰晶碎片。
它触碰皮肤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暖流顺着手臂蔓延上来,如同清凉的溪水,温柔地冲刷着脑中那些尖叫的、用奶奶声音说话的阴暗碎片。
那些声音瞬间被压制、削弱了!
虽然并未消失,但那种被无数只手撕扯灵魂的疯狂感减轻了。
他猛地握紧拳头,将那小小的碎片死死攥住,仿佛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巨大的身体停止了颤抖,他抬起头,看向米勒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愧疚、感激、依赖、还有一丝被安抚下来的、属于狼的野性。
“先生……”他只吐出这两个字,声音嘶哑,但其中的混乱已消退大半。
“喵…老大,你看这里!”卡拉巴斯虚弱但带着惊疑的声音吸引了两人注意。
他正趴在冰台旁,绿瞳死死盯着冰台底部靠近地面的位置。
之前的战斗,尤其是米勒插下琥珀巨剑和最后的核心能量冲击,让冰台靠近基座的位置崩开了几道深深的裂纹。卡拉巴斯用刺剑小心地刮去裂纹边缘的冰屑,露出了冰台内部的结构。
米勒和布莱泽立刻凑过去。
只见冰台厚重的冰层内部,并非实心,而是隐约可见一个向下延伸的…通道口?通道口被某种透明的、泛着微光的坚冰封死。而在这封死的通道口上方,冰台的内壁上,清晰地蚀刻着数个古老的精灵符文!
这些符文线条锐利、棱角分明,散发着一种非精灵常用的、更加原始冰冷的气息。布莱泽看不懂,卡拉巴斯也只觉得眼熟。
但米勒却认识这个词。
约顿海姆!传说中巨人的古老国度!
而更让米勒心头一紧的,不是这符文的含义,而是封住通道口的那层透明坚冰的状态。
那坚冰并非完全静止。
它内部,如同活物般,极其缓慢地流淌着一种…淡蓝色的、如同液态星光般的物质。
这流动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每一次微弱的“脉动”,都伴随着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能量波动,顺着米勒脚下的冰晶地面传导上来。
那感觉……冰冷刺骨,如同触碰冻结的星辰核心。
但在这冰冷的深处,却又奇异地包裹着一股浩瀚、古老、如同大地般厚重的悲伤。
仿佛一个沉睡了无数纪元的巨物,在永恒的冰封中,发出一声无人能闻的叹息。
米勒喃喃道:“这下面…有东西在‘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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