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楼顶层的天台,风比地面更锋利,却带着草叶和金属混合的冷香。
鹿忠显把大衣扣子扣到最顶上,袖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白恩月抱着文件夹,跟在他身后半步,心脏不由地砰砰直跳。
“这里够安静。”
鹿忠显停下脚步,背对着城市灯火,声音被风削得极薄,“说你的条件。”
白恩月深吸一口气,把文件夹递过去。
“不是条件,是请求。”
她翻开第一页,指尖点在“创伤记忆重塑”那一栏,“我请了专门的医生给妈看过了,如果让她回归到正常的家庭生活当中。”
“她的情况至少能恢复百分之八十。”
鹿忠显没接文件,只垂眼看着她指尖——那里有一道新的月牙形红痕,是改代码时留下的。
“医院能让她活着。”白恩月声音很轻,却像钉子,“但只有家,能让她想起来为什么活着。”
风忽然停了。
远处阳光在玻璃幕墙上反射成一片细金,映在鹿忠显眼底,像一片不肯熄灭的火。
他伸手,指尖在文件夹边缘停了一秒,像在衡量什么极轻又极重的东西。
“你拿空白支票换这个?”
“是。”
白恩月抬头,第一次直视他的眼睛,“您说过,EveoS成功,奖金池翻倍。但我要的不是钱。”
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我要妈回家。”
鹿忠显沉默了很久。
久到白恩月听见自己心跳声,和身后服务器机柜的嗡鸣渐渐重叠。
他忽然开口,声音如同带起一阵风沙,“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白恩月指尖一颤。
她轻声说,“爸,求你再给妈一次机会吧。”
“她真的已经......”
鹿忠显终于伸手,接过那份报告。
纸张在他掌心发出极轻的“哗啦”一声,像一片雪落在刀锋上。
“发布会前,我不做任何承诺。”
他声音低而冷,“但如果EveoS真如你所说,能让世界看见鹿氏的温度——”
他抬眼,目光穿过她,落在远处那台正在跑日志的服务器上。
“我会考虑。”
白恩月点头,像接过一场无声的宣判。
“谢谢爸。”
风又起了,吹得文件夹哗啦啦作响,像无数细小的掌声。
可下一秒,鹿忠显抬手,指尖在文件夹边缘轻轻一压,纸张的哗啦声戛然而止。
“你误会了。”
他声音不高,却像一记闷雷,劈在白恩月的心口。
白恩月怔住,指尖还维持着递出文件夹的姿势,像被时间钉在原地。
“除了这个要求,”鹿忠显的视线越过她,落在远处那台不断闪烁的服务器上,“其他所有的要求,我都会考虑。”
“唯独她——”
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像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不行。”
白恩月听见自己心跳骤然失控,像被重锤击中。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喉咙里只剩干涩的血腥气。
“为什么?”
她声音轻得像一片枯叶,却带着不肯熄灭的倔强,“她是你妻子。”
鹿忠显没回头,指尖在栏杆上敲了两下。
“正因为是妻子,才更不能。”
他忽然转身,眼底那片不肯熄灭的火,此刻烧得白恩月几乎睁不开眼。
“她毁了这个家一次,”声音像刀片划过玻璃,“我不会给她第二次机会。”
鹿忠显忽然松开手,文件夹从他手里滑落,纸张在风里哗啦啦散开,像一场迟到的雪崩。
白恩月蹲下去捡,指尖在地面擦出一道血痕,却感觉不到疼。
但是大多数还是被风吹走了。
鹿忠显垂眼,看见她腕上那道昨晚噩梦掐出的月牙形红痕,忽然觉得刺眼。
“你拿EveoS的成功来换,”他声音低下去,“但有些东西,不是成功能换的。”
白恩月终于抬头,眼底那点潮湿的亮,在风里碎成无数细小的光。
“那她呢?”她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她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鹿忠显没回答,只是伸手在空中晃了晃。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为她做到这个份儿上。”
“你让自己过得更舒服不好吗?”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白恩月,带着强烈的审视目光。
白恩月半蹲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被阳光拉得很长,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山。
她忽然觉得胸口那块压了整夜的石头,终于砸了下来,却砸得她血肉模糊。
风掠过,吹散她最后一丝希望。
原来所谓谈判,从来不是平等的对峙,而是单方面的宣判。
她低头,看着掌心那道血痕,忽然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
“为什么?”
“因为她是我妈,我是她儿子的妻子。”
“当初我初进鹿家门的时候,只有她正眼看过我......”
“这些理由够了吗?”
白恩月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没想到,自己做了这么久的努力,仅仅因为对方的一句话,她和鹿鸣川的努力就像是笑话一般。
天台的风忽然更大了,像要把人掀下去。
白恩月抱紧怀里那几页被吹得猎猎作响的文件,声音第一次低到尘埃里。
“爸……”
她喊得极轻,却固执地不肯改口,“我什么奖励都不要,奖金、股权、任何头衔,都可以给您原封不动退回去。”
鹿忠显背对她,大衣下摆被风卷成锋利的弧。
“我只要您答应一件事——让妈回家。”
白恩月指尖掐进掌心,已经掐出了血印,可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
她膝盖一软,几乎跪下去,却又倔强地撑住。
“她是我婆婆,是鸣川的妈妈,”声音发颤,却字字清晰,“更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
她顿了顿,喉咙里滚出一句自己都没想到的话,“……母亲。”
鹿忠显终于回头。
暮色压在他眉骨投下的阴影里,像一截冷铁。
白恩月仰起脸,眼眶红得吓人,却一滴泪没落。
“求您。”
她声音低到只能被风听见,“就这一次,我保证——”
“如果EveoS失败,我亲自把她送回医院;如果成功,我和鸣川亲自照顾她一辈子,绝不让您操半点心。”
风忽然停了。
鹿忠显垂眼,看见她手背那道刚被纸边划出的血痕,细得像一条红线。
他想起苏沁禾也曾这样跪在他脚边,求他别走。
那时的他,头也不回。
而这一次,他的声音依旧像是一潭死水。
“你知道等价交换吗?”
“你觉得,你所说的那些东西,能交换我,交换鹿家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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