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途中古墨香,江南独觅断桥候。
伊人已随落花去,一曲相思伴长卿。
晨雾像被揉皱的素笺,将杜鹃亭的飞檐浸得发潮。那缕古墨香先于晨光漫过竹篱,不是案头新研的松烟墨 —— 是混着三十年樟木箱底气息与荷塘水汽的旧墨气,细嗅竟有三分楮树皮的微涩。
夏至踩着露水生脆的声响走过,竹篱上沾着的蛛网上,露珠坠着墨色光晕,倒比他案头的端砚更像天然的墨池。他忽然想起昨夜霜降缝补的素色帕子,她指尖沾着的米浆糊,也是这般带着草木沉淀的温软,凉丝丝地沁入指缝。
“这墨香是‘宿墨’的味道。” 霜降的声音从亭角铜铃下飘来,月白裙裾上沾着的杜鹃花瓣,每片都托着一粒露珠,像被晨雾粘住的蝶翅。
她手里捧着那方南宋官窑青瓷砚,砚池里凝着的墨渍边缘已起了细皱,“鈢堂先生说,前朝殇夏先生埋诗稿时,用的是松烟墨混了樟油,埋在三尺深的樟树下 —— 这般墨香,十年不散,二十年不淡,三百年才会渗出这般老树的沉郁。”
她指尖轻叩砚沿,青瓷发出的清响里,竟裹着几分琴音的余韵。
夏至的指尖刚触到亭柱微凉的竹皮,心口忽被细密的针轻轻扎了下。他望着霜降鬓边晃动的杏叶簪 —— 那簪子是银胎鎏金,叶尖刻着极小的 “霜” 字,恍惚间竟看见晨雾里立着另一抹身影:同样的月白裙,同样的杏叶簪,女子抱着七弦琴走过石桥,裙裾扫过阶前的晚樱,留下一串细碎的声响,像琴丝不经意间的震颤。
那记忆来得猝不及防,像砚中骤然晕开的墨点,将眼前的晨光染得斑驳。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枚刻着 “夏” 字的玉佩竟烫得惊人,这是他自幼佩戴的旧物,此刻却像刚从殇夏的衣襟上取下来一般。
“发什么呆?晏婷都寻着断桥残碑的线索了。” 霜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指尖带着兰草香囊的凉意。
她将砚台塞进他怀里,瓷面贴着掌心的温度,竟比寻常瓷器暖上三分,“这砚台是凌家旧物,我祖母说,殇夏先生当年写《断桥赋》时,砚池里总泡着三片荷叶 —— 他说凌霜姑娘的琴音,要配着荷香才清透。”
说话间,她发间的杏叶簪轻轻晃动,光影落在砚池的墨渍上,竟映出半朵荷花的轮廓。
青石小径在雾中蜿蜒如墨线,每走三步,墨香便浓上一分。转过荷田拐角时,晏婷正蹲在一块断裂的青石板前,指尖拂过石上模糊的纹路:“这是‘拱券石’的残片,你瞧这凿痕,是南宋的‘密排斧刃纹’,比普通石桥的凿痕密三倍 —— 当年断桥定是座单孔石拱桥,桥洞能容得下两叶乌篷船并行。”
她身边堆着半捧碎瓷片,每片都沾着淡墨色,“苏何宇还在竹林里瞎转,真是隔着门缝看月亮 —— 见不得圆满!”
韦斌咋咋呼呼的声音从荷塘那头传来:“苏何宇你这夯货!断桥断桥,自然在水边不在山里!你往竹林钻,是想挖竹笋还是挖诗稿?”
苏何宇抱着一捆枯竹出来,竹节上还沾着青苔:“你懂什么?《江南野史》里写着‘竹映断桥’,指不定桥边原有竹林!”
柳梦璃温软的声音插进来:“韦兄莫急,这江南的桥十座有九座带‘断’字,前村还有座‘断云桥’,后坡有座‘断石梁’,许是我们认错了方位。”
她手里拿着张泛黄的旧地图,边角已被水汽浸得发卷,上面用朱砂画着个小小的桥形,旁注 “长卿别居” 四字。
夏至顺着墨香最浓的方向走去,只见半枯的荷塘中央,架着座青石板桥。
桥身断了半截,断口处的青石被水浸得发乌,像被时光啃去的牙痕。
桥边的石栏上,青苔遮着的字迹里,“长卿” 二字依稀可辨 —— 那笔锋苍劲处带着几分柔婉,捺脚收得极轻,倒像写字人刻意藏着心事。
墨云疏正坐在桥边的青石上调琴,七弦琴的丝弦在雾中泛着冷光,她指尖未动,弦上沾着的露珠已先颤起来,每颗都坠着墨色的影子。
“这便是诗里的断桥了。” 鈢堂先生抚着胡须叹道。
他弯腰拾起一片沾着墨点的落花,花瓣边缘已泛枯黄,但墨渍却深嵌肌理,“你们瞧这石缝里的墨渍,入石三分 —— 当年殇夏先生题诗时,用的是狼毫笔蘸了浓墨,连描七遍才刻上去。这般墨色,历经三百年风雨,仍能在青石上留痕,倒应了‘红尘途中古墨香’的意境。”
他将花瓣凑到鼻尖轻嗅,“这花香里都混着墨气,怕是连草木都记着当年的事。”
霜降忽然指着桥底的水洼惊呼:“你们看!木牌上有琴纹!”
众人循声望去,水洼里泡着块朽坏的梨木牌,上面用朱砂写着 “凌霜琴冢” 四字,墨迹被水浸得发暗,却仍能看出笔锋的清丽 —— 每个字的转折处都带着琴丝般的弧度,牌边刻着极小的七弦琴纹样,琴弦处还嵌着细如发丝的银线。
夏至的心猛地一沉,那 “凌霜” 二字像两把青铜钥匙,猝然打开了记忆的闸门:他看见自己站在断桥边,女子抱着琴纵身跃入荷塘,粉色的裙裾在水中散开,像一朵骤然凋零的荷花,琴身撞在青石上的脆响,竟与此刻弦上的震颤一模一样。
“殇夏先生守了这琴冢三十年。” 林悦蹲下身轻抚木牌,指尖沾着湿漉漉的青苔。
“《江南野史》载,凌霜姑娘是永嘉年间的琴师,琴技冠绝江南,她的‘焦尾琴’是用百年桐木所制,琴腹里刻着‘霜夏共生’四字。当年战乱起时,她本已随家人南迁,却为了与殇夏赴约,折返断桥,最终葬身于此。”
她抬手拂去木牌上的浮尘,“说起来,霜降你发间的杏叶簪,与书中记载的凌霜簪子,连鎏金的纹路都分毫不差。”
霜降的耳尖倏地红了,慌忙转身去整理琴囊,指尖却不小心碰倒了墨云疏的琴。
丝弦震颤的声响划破晨雾,像一声悠长的叹息,惊得荷塘里的水鸟扑棱着翅膀飞起,溅起的水珠落在断桥上,打湿了那些枯落的花瓣。
水珠滚过 “长卿” 二字,竟将青苔冲开一小片,露出底下更深的刻痕 —— 那是个极小的 “霜” 字,藏在 “卿” 字的撇画里,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对不住对不住。” 她连声道歉,弯腰捡琴时,发间的杏叶簪掉落在石缝里,与刻着 “长卿” 的石栏轻轻相触,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极了琴谱里的泛音。
“无妨,这琴本就该为断桥而鸣。” 墨云疏笑着摆手,指尖拨弄着丝弦,琴音清越如泉水,顺着石缝渗进荷塘,惊得水底的游鱼齐齐跃出水面。
“这琴是‘蕉叶式’,琴底刻着‘凌霜亲斫’,你瞧这琴尾的修补痕迹,是用鳔胶混了朱砂 —— 当年殇夏先生为护这琴,生生用身体挡住了乱兵的刀,血渗进琴身,倒让这琴音更添了三分凄婉。”
她抬眸望过来,眼波流转间带着探究,“‘伊人已随落花去’七个字,藏着的定是段刻骨铭心的往事,夏至兄方才的神色,倒像亲历过一般。”
夏至握着青瓷砚台的手微微颤抖,墨香与荷香在鼻尖交织,恍惚又回到了那个战乱的午后。
他看见凌霜坐在断桥边调琴,阳光透过荷叶的缝隙落在她身上,像撒了层碎金。她指尖拨弄琴弦,《长卿怨》的调子从弦上漫出来,与荷塘里的蛙鸣缠在一起。
“殇夏,等天下太平了,我们就在这桥边盖间茅屋。” 她笑着递过一方素笺,上面写着半首诗,“你写诗,我抚琴,连砚台都要泡在荷香里。”
可话音未落,便有乱兵举着刀冲过来,她将琴塞给他,转身挡在他身前,鲜血溅在琴上,像一朵朵骤然绽放的红梅,顺着琴纹渗进 “霜夏共生” 的刻字里。
“夏至?你掌心都沁出汗了。” 霜降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脸色白得像宣纸,莫不是中了雾邪?”
她从随身的锦囊里掏出一小包艾草,用银簪挑着点燃,青烟袅袅中,带着淡淡的药香 —— 那香气竟与记忆里凌霜熏琴用的艾草香一模一样。
“我祖母说,这是凌家传下来的艾草,采自端午清晨的荷塘边,晒干后能驱邪定神。” 她将艾草凑近他鼻尖,“你闻闻,是不是觉得心口的闷意散了些?”
邢洲这时扛着个竹制梯子走来,梯子上缠着的麻绳磨得发亮,额头上的汗珠滚落在青石板上,砸出小小的湿痕:“弘俊说断桥上的字迹能拓下来,我特意去村里借了这‘三节梯’—— 当年我祖父拓碑,用的就是这把梯子,爬上去稳当得很。”
他把梯子靠在桥边,喘着粗气道,“这桥年久失修,石缝里的青苔滑得很,爬上去可得脚踩实了,要是摔下来,那真是鸡蛋碰石头 —— 粉身碎骨!”
他说着拍了拍梯子,竹节发出的声响里,竟带着几分节奏感。
弘俊早已铺开了桑皮纸,手里拿着的拓包是麂皮做的,蘸着极细的朱砂:“邢洲兄多虑了,我这拓碑手艺是家传的,曾拓过临安府的《南宋石经》,连碑缝里的细痕都能拓得一清二楚。”
他小心翼翼地爬上梯子,将宣纸敷在石栏上,用鬃毛刷轻轻扫过,“你们瞧这‘长卿’二字,横画起笔藏锋,收笔带钩,定是殇夏先生思念极深时所写 —— 古人说‘字为心画’,这般缠绵的力道,寻常笔墨是写不出来的。”
说话间,他手腕轻转,拓包在纸上留下的朱砂痕迹,竟与石栏上的墨渍隐隐相合。
毓敏蹲在荷塘边捡落花,发间的珍珠串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每颗珠子都映着荷塘的影子。
她举起一朵沾着露水的荷花笑道:“这荷花倒是稀奇,霜降说这荷塘十月就该枯了,偏这几株开得旺,花瓣边缘还泛着淡淡的墨色。”
她将荷花凑到鼻尖轻嗅,“莫不是凌霜姑娘的魂魄化的?你看这花茎上的细毛,竟比寻常荷花多上三倍,倒像琴丝拧成的纹路。”
她把荷花插在发间,转头看向李娜,珍珠串碰撞的脆响里,混着荷香的清冽。
李娜正在画速写,笔尖是狼毫做的,在桑皮纸上沙沙作响。
她笔下的断桥在雾中若隐若现,断桥上的落花与荷田的绿意相映成趣,连石缝里的青苔都画得层次分明:“你看这画里的景致,我特意用了‘宿墨法’,墨色里掺了点荷叶的汁液,倒真有几分古意。”
她将画稿递过来,纸上的墨色竟会随着光线变幻,“方才墨云疏弹琴时,我数着琴音的节奏下笔,一笔一音,倒比寻常写生更添了几分气韵 —— 这‘江南独觅断桥候’的意境,算是藏在笔墨里了。”
沐薇夏这时提着个食盒走来,食盒是竹编的,外层裹着新鲜的荷叶,远远便闻到桂花糕的香气。她将食盒放在石桌上,掀开荷叶,里面的桂花糕还冒着热气,每块都印着小小的荷花纹样:“这是按我家传的方子做的,用的是去年的金桂,加了些莲子粉和藕粉,吃起来不腻。”
她拿起一块递到霜降面前,“我祖母说,当年凌霜姑娘最爱吃这糕,殇夏先生为了给她做糕,特意在断桥边种了半亩桂树。” 糕上的桂花粒亮晶晶的,倒像碎金撒在白玉上。
韦斌早就馋得流口水,伸手就要去拿,被毓敏拍开了手:“急什么?得先敬过殇夏先生和凌霜姑娘!” 她拿起一块桂花糕放在断桥上的石栏边,对着荷塘深深一揖,“凌霜姑娘,这糕用了三十六朵桂花,甜得正好,你尝尝看。”
韦斌撇撇嘴,却也乖乖地跟着作揖,嘴里嘟囔着:“吃块糕还这么多讲究,真是秀才遇到兵 —— 有理说不清。” 可他作揖的动作却格外认真,连衣角扫过石阶的声响都放轻了几分。
众人正笑着,忽听见墨云疏的琴音响了起来。那琴音初时低回婉转,像落花飘入水的轻响,每一个音符都带着水汽的温润;渐渐变得悲怆起来,如泣如诉,琴丝震颤的频率竟与荷塘里的水波相合,惊得荷叶上的露珠齐齐滚落。
霜降站在琴边,手指无意识地跟着节奏轻叩石栏,眼眶渐渐泛红 —— 她仿佛看见晨雾里立着位白衣男子,坐在断桥上抚琴,琴声里满是思念与绝望,每一个泛音都像带了泪,滴落在石栏的 “霜” 字上。
“这曲《长卿怨》,共分三段九拍。” 墨云疏的指尖在弦上一顿,琴音戛然而止,余韵却在雾中久久不散,绕着断桥转了三圈才渐渐淡去,“第一段写‘相见欢’,第二段写‘离别苦’,第三段写‘相思绝’。”
“传说殇夏先生临终前,将这首曲谱藏在了琴冢的夹层里,用蜡封了三层 —— 那蜡里混着樟油和荷露,三百年才会化开。” 她抬头看向夏至,眼中带着几分了然,“方才你握着砚台的姿势,与古画里殇夏抚砚的模样一模一样,想来是想起了些什么吧?”
夏至没有回答,只是走到断桥边坐下,指尖拂过石栏上的 “长卿” 二字。墨香、荷香、琴音在他鼻尖交织,记忆与现实渐渐重叠 —— 他看见自己坐在断桥上抚琴,凌霜站在荷田边微笑,粉色的裙裾在风中飘动,与眼前霜降的身影渐渐重合。
他忽然注意到霜降发间的荷花,花瓣上的墨色纹路,竟与凌霜琴上的刻纹分毫不差。这才惊觉,那些突如其来的记忆不是幻觉,是殇夏藏在时光里的眷恋,是凌霜留在墨香中的等待,跨越三百年,终究要在这断桥边续上。
“原来‘长卿’既是殇夏先生的自号,也是他对凌霜姑娘的爱称。” 霜降忽然开口,声音带着淡淡的哽咽,她从琴囊里取出一张泛黄的曲谱,纸页是楮树皮做的,边缘已起了毛边,“这是我祖母留给我的,上面写着‘赠长卿’三字,墨色与断桥上的一模一样,连笔锋的颤抖都分毫不差。”
她将曲谱递给夏至,指尖微微颤抖,“你看这曲谱末尾的荷花,花心里藏着个‘夏’字,定是凌霜姑娘当年特意画的。”
夏至接过曲谱,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上面的音符像一串串泪珠,每个音符旁都标着极小的注解:“此处轻弹,如荷露坠叶”“此处重按,似心尖滴血”。曲谱的末尾画着一朵荷花,花心里的 “夏” 字用朱砂点了一点,墨迹已有些模糊,却仍能看出笔锋的温柔。
他忽然想起昨夜写的诗,“竹林七贤尽开颜” 的热闹背后,原是 “一曲相思伴长卿” 的孤寂 —— 那些看似通透的诗句,藏着的竟是跨越三百年的等待,像砚池里的宿墨,越沉越浓。
“不如我们把这首曲子弹完吧。” 墨云疏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将琴推到夏至面前,琴身的温度竟与人体相合,“这琴是凌霜姑娘当年亲手斫的,琴腹里刻着‘霜夏共生’,唯有懂她的人,才能弹出真正的《长卿怨》。”
她看向霜降,眼中带着笑意,“霜降姑娘也来帮忙吧,这琴的泛音要两人配合才准,当年凌霜姑娘弹散音,殇夏先生弹泛音,合起来才是完整的曲调。”
霜降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在琴边坐下。她的指尖刚碰到丝弦,便觉一股熟悉的暖意涌来,顺着指尖传遍全身,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血脉里苏醒。
夏至深吸一口气,将曲谱铺在石桌上,指尖落在弦上 —— 琴音缓缓流淌出来,初时像雾中荷风,带着淡淡的惆怅;渐渐变得温柔起来,如同一对恋人在低声诉说,散音与泛音交织的瞬间,荷塘里的荷花竟齐齐转向断桥,花瓣上的墨色纹路愈发清晰。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静静地听着。韦斌忘了吃桂花糕,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连呼吸都放轻了;毓敏的眼睛亮晶晶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却怕惊扰了琴音不敢落下;弘俊放下了画笔,目光痴痴地望着断桥,指尖无意识地跟着琴音轻叩宣纸;鈢堂先生抚着胡须,眼角泛起了泪光,指尖随着节奏轻敲石桌,倒像在为琴音打拍子。
琴音与墨香在雾中缠绕,落花在断桥上轻轻飘动,仿佛连时光都放慢了脚步,绕着这对弹琴人转了三圈。
一曲终了,余韵绕着断桥久久不散。夏至与霜降相视一笑,眼中都带着释然。他忽然明白,“伊人已随落花去” 不是结局,“一曲相思伴长卿” 才是开始 —— 殇夏与凌霜的故事,在三百年后的断桥边,终于有了新的篇章。
墨香依旧在红尘中飘荡,只是这一次,不再有孤寂,只有跨越时光的相守,像砚池里的宿墨,历经岁月沉淀,反而愈发温润。
雾渐渐散了,阳光透过荷叶的缝隙洒在断桥上,将石栏上的 “长卿” 二字照得发亮。霜降捡起落在琴上的荷花,轻轻插在夏至的发间,笑道:“这下,你可真成‘长卿’先生了。”
夏至伸手将她发间的杏叶簪扶正,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耳尖,像触到了清晨的露珠,凉丝丝的,却带着暖意。那簪子的鎏金纹路在阳光下闪着光,竟与他腰间玉佩的纹路相合,拼成了完整的 “霜夏” 二字。
“快看!荷花开了!” 毓敏忽然惊呼起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荷塘里的荷花不知何时全开了,粉白的花瓣在阳光下泛着光泽,每朵花心里都藏着一点淡墨色,像极了曲谱上的音符。
邢洲挠挠头,笑道:“真是奇了怪了,这荷花早不开晚不开,偏偏在我们弹完琴的时候开,莫不是真有灵性?” 他伸手想去摘一朵,却被晏婷拉住了 —— 花瓣上的墨色正在慢慢晕开,竟像有人在花心里写字。
鈢堂先生抚着胡须大笑起来,声音震得荷叶上的露珠簌簌掉落,砸在水面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这不是灵性,是心意!殇夏与凌霜的心意,我们的心意,都融在这琴声里,连草木都被感动了。”
他看向众人,眼中满是欣慰,“今日这断桥之会,可比当年竹林七贤的雅聚热闹多了,真是‘尽开颜’啊!” 说话间,他捡起一片沾着墨点的荷叶,上面竟印着淡淡的琴纹,像天然的谱子。
墨云疏收拾着琴囊,忽然想起什么,笑道:“对了,这附近有座杜鹃庙,庙里的匾额是殇夏先生题写的。” 她从琴囊里掏出张纸条,上面画着简易的路线图。
“听说庙里的菩萨最灵验,当年凌霜姑娘曾在庙里许过愿,说要与殇夏相守一生。” 她看向夏至与霜降,眼中带着促狭,“说不定,能让‘长卿’与‘凌霜’的故事,有个圆满的结局。”
众人一致赞同,收拾好东西便往杜鹃庙走去。青石小径上,墨香与荷香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檀香。夏至牵着霜降的手,指尖传来的温度真实而温暖,比他案头的暖砚更让人安心。他回头望了一眼断桥,阳光洒在断桥上,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像一幅用宿墨画成的画卷,在时光里永不褪色。
“你说,殇夏先生与凌霜姑娘,会不会在天上看着我们?” 霜降轻声问道,发间的荷花随着脚步轻轻晃动,花瓣上的墨色纹路愈发清晰。
夏至握紧了她的手,笑道:“一定会的。他们看到我们,定会很开心。” 他低头看向掌心的砚台,砚池里的墨渍竟映出了两抹身影,白衣男子与月裙女子并肩站在断桥边,笑得温柔。
风从荷田方向吹来,带着淡淡的花香,仿佛是跨越三百年的响回应。红尘途中的墨香依旧飘荡,只是这一次,不再有 “伊人已去” 的惆怅,只有 “相思相守” 的温暖 —— 一曲琴音,跨越百年,终究还是将孤寂酿成了圆满,像宿墨在宣纸上晕开的痕迹,深刻而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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