铂金的碎屑在冰冷的地面上跳跃,像一颗颗微缩的星辰,在我骤然收缩的瞳孔中闪烁。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细粉淡淡的腥气,像是某种不详的预兆。
赵宏的警徽——那枚象征秩序与正义的徽章——此刻正碎成几块,散落在地面,反射出冷冽而不安的光斑。
触目惊心的断裂面仿佛无声地宣告着某种背叛。
我的太阳穴被一根无形的钢针狠狠刺穿,剧痛沿着神经一路烧灼到大脑皮层,耳膜随之嗡鸣不止,像是有无数细密的电流在颅内游走。
x - 09……x - 09……这个代号如魔咒般在我的颅内回响,不是实验体的冰冷编号,不,绝不是。
它是一个点,一个地理坐标。
一个被尘封、被遗忘、甚至可能已经被从地图上抹去的实验室坐标。
“毒素来自临州化工厂的——”林疏桐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遥远的世界传来,带着质谱仪特有的、冷静到残酷的精准。
她的语调没有起伏,却透着一种机械般的压迫感。
她的话语被窗外越来越尖利、越来越近的警笛声撕成碎片。
那种高频的呜咽像是直接穿透了空气,震得我耳道发麻,心跳加速。
那声音不是来拯救我们的,是来围猎的。
警笛的压迫感瞬间引爆了我后颈的旧伤。
三年前那道几乎让我瘫痪的伤口,此刻像被烙铁重新烫过,滚烫的痛楚沿着脊椎攀升,皮肤下仿佛有虫蚁在爬行。
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变形。
墙壁上斑驳的墙灰,在我的视野里以一种诡异的慢镜头剥落,簌簌而下,像一场无声的雪。
空气中飘起细微的粉尘,落在鼻尖,带着一股陈旧石灰的苦涩。
“陈野说…墙灰是假的!”
这个念头如惊雷般炸开,将我整个人掀翻。
胸口仿佛被重锤击中,呼吸都变得困难。
我踉跄着,伸手扶住了身旁冰冷的离心机外壳,金属的寒意透过掌心直抵骨髓,却压不住喉间涌上的腥甜。
那不是血,是记忆的铁锈味,混杂着旧日恐惧的气味。
三年前,在那个最后的、混乱的夜晚,陈野抓着我的手臂,他的声音因为失血而嘶哑,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墨哥,真相在实验室的——”
他的话断在这里。然后就是枪声,和永无止境的黑暗。
“β波峰值突破临界值!”林疏桐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惶。
她一把拽住我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按向一旁的脑电波监测仪。
仪器的橡胶贴片紧贴皮肤,带来凉丝丝的触感。
屏幕上,代表我脑部活动的曲线像垂死挣扎的心电图,疯狂地冲向顶端,红色的警示灯无声地闪烁,仿佛在为我的理智敲响丧钟。
她的目光突然死死钉在我的背包上,那是我从旧公寓里唯一带出来的东西。
“陈野的怀表链!老陈说金属刮痕能——”
她的话没能说完。
一声凄厉的、仿佛能撕裂耳膜的嘶叫刺破了冷库厚重的铁门。
那声音尖锐、干涩,像是金属摩擦着骨骼,震得天花板的灰尘簌簌落下。
紧接着,一道黑色的影子掠过门口的监控屏幕,快得像一道幻觉。
一只乌鸦。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心脏像是被那只黑羽的翅尖狠狠划过,一阵抽搐。
它的羽毛似乎还残留着夜露的湿冷气息。
几乎是出于本能,我的手不受控制地伸进背包,颤抖着,摸索着,最终握住了一段冰冷的金属链条。
陈野的怀表链。
我将它抽出来,紧紧攥在掌心。
链条上那些深浅不一的刮痕硌着我的皮肤,带来细微的刺痛,像是某种密码正在试图唤醒沉睡的记忆。
就是这种感觉,这种触感,瞬间与我记忆深处的一种声音重叠了。
那是金属刮过粗糙墙灰的声音,刺耳,又带着一种粉末状的质感,像是谁在墙上刻下秘密。
“墨哥!别相信现场的——”
陈野的哀嚎在耳边炸响,如此真实,仿佛他就在我身后。
相信什么?
现场的什么东西是假的?
墙灰……还有呢?
我猛地攥紧了链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瞳孔骤然收缩,一个被我刻意遗忘的画面冲破了记忆的堤坝。
实验室,那个代号为x - 09的实验室,它有一面墙,一整面墙都是镜子。
那不是普通的镜子,是一种特殊的单向透视玻璃。
我曾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那个陌生的自己。
而现在,我看到了另一幅景象。
陈野倒在镜墙前,他的血溅在光亮的镜面上,像一幅诡异的泼墨画。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伸出手指,在镜面上划动,血迹在他的指尖下延伸,指向……指向镜子中反射出的、一个我从未注意过的角落。
“实验室的镜面墙!陈野的血迹指向——”我的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打磨过,喉咙里像是卡着一块烧红的铁。
“记忆抑制剂浓度激增!”林疏桐的仪器突然发出一连串急促的报警声,红光将她的脸映得一片惨白。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担忧,“他们给你注射的药物在主动对抗你的记忆恢复!”
就在这时,我们头顶的通风口挡板被轻轻推开,一个小巧的身影敏捷地钻了进来,稳稳地落在地上。
是小周,法医中心那个总是很安静的实习生。
她的脸上沾着灰尘,呼吸急促,手里死死攥着一张被汗浸湿的纸条。
“林姐,墨哥!”她压低声音,语速快得像连珠炮,“我听到周医生在打电话!他说给你注射的是大剂量的苯二氮?类药物!他说……他说这东西能用纳洛酮拮抗!”
她的话音未落,走廊里传来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声。
是高压电击器启动的嗡鸣。
他们已经到门口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凝固。
警笛,报警器,电击声,小周急促的呼吸,林疏桐紧张的眼神,和我脑中持续不断的轰鸣,交织成一张天罗地网,要将我们所有人困死在这里。
我没有时间去思考,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我抓起那条怀表链,冲到角落的冷冻柜旁,一把将其浸入柜壁上凝结的融水中。
冰冷刺骨的水漫过金属链条,也像一盆冷水浇在我的理智上,让我在沸腾的混乱中找到了一丝清明。
水流冲刷着刮痕间的污垢。
渐渐地,在那些最深的刻痕之间,一抹暗红色的物质开始浮现、扩散,像是在纯净的水中晕开的血滴。
是陈野的血。
他不仅用血在镜子上留下了线索,更用自己的血,将最后的秘密藏进了这条怀表链的刮痕里。
“陈野最后的遗言……”我喃喃自语,感觉喉咙里像堵着一团火,“是‘拼图师’的密码!”
拼图师。
这个名字从我记忆的最深处浮现,带着彻骨的寒意。
那是一个幽灵,一个我们追查了数年却连其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的神秘罪犯。
他最擅长的就是制造完美的伪证,拼接无懈可击的现场,将真相切割成无数碎片,然后嘲弄地看着所有人在他设计的迷宫里兜圈,直到绝望。
我母亲的案子,陈野的死,我被篡改的记忆……这一切都是他布下的局。
窗外,那只乌鸦再次出现,它无声地振翅,悬停在窗前,漆黑的眼珠像两颗冰冷的玻璃球,漠然地注视着室内的一切。
就在它掠过的一瞬间,它翅膀上似乎镶嵌着某个微小的反光物,一道荧光精准地投射进来,打在我手中的怀表表面上。
那块早已停摆的怀表,此刻正反射着一个幽幽的光标。
是“x - 09”。
它在标记我们。或者说,它在标记我。
“他们来了!”林疏桐猛地拉下冷库的电闸,整个空间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只有脑电波监测仪和质谱仪的指示灯还在幽幽地闪烁,像黑暗中窥伺的眼睛。
走廊里的电击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钥匙插入锁孔的轻微“咔哒”声。
“通风口!快!”小周已经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她回头向我们伸出手。
我攥紧了手中的怀表链,冰冷的金属和凝固的血迹似乎给了我无穷的力量。
我不再是那个被记忆困扰的疯子,我是陈野最后的遗嘱执行人。
我将怀表链塞进最贴身的口袋里,那冰冷的触感紧贴着我的皮肤。
拼图师……我默念着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的味道。
你喜欢拼图,很好。
陈野给了我第一块,也是最重要的一块。
现在,轮到我了。
我跟着林疏桐,在小周的拉拽下,攀上了冰冷的通风管道。
狭窄、黑暗的管道里充满了灰尘的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了坟墓里的空气。
身后,冷库的铁门被暴力撞开,强光手电的光柱在黑暗中疯狂扫射,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和低沉的命令。
我们没有回头,只是在黑暗中拼命向前爬行。
我的脑中异常清晰,之前那些杂乱的记忆碎片开始自动归位,逻辑的链条一环扣一环地重新链接起来。
墙灰,刮痕,镜子,毒素,还有我母亲的尸检报告……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原点。
x - 09实验室。
而手中这条沉甸甸的怀表链,就是打开那座地狱之门的唯一钥匙。
我能感觉到,刮痕里的血迹,在我的体温下,仿佛正在慢慢苏醒。
它不仅记录着陈野的死亡,还隐藏着更深层的信息,一种只有通过特定方式才能解读的化学密码。
真相,就藏在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刮痕里。
它在等待,等待着被置于显微镜下,将它与三年前的尘埃,与我母亲的死亡,彻底连接起来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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