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临州一中后巷的转角,领口的围裙沾着半块油渍——这是方才在菜市场跟卖鱼摊老板软磨硬泡半小时的成果。
后巷的水泥地泛着霉味,两侧堆着发馊的垃圾袋,每隔十分钟就有一辆蓝白相间的冷链货车鸣着笛挤进来,车身上“临州生鲜”的logo被蹭掉了一块,露出底下模糊的暗红色痕迹。
“喂!你蹲这儿干嘛?”
沙哑的呵斥声惊得我后背绷紧。
抬头就看见王建国扶着锈迹斑斑的铁门,老花镜滑到鼻尖,浑浊的眼睛里泛着警惕。
他左脚的皮鞋尖沾着泥,右鞋跟的橡胶垫磨得发亮——这双鞋我在监控里见过三次,每次冷链货车进出时,门房的影子都会在铁门后晃一晃。
“叔,我是新换的采购员。”我扯了扯围裙,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便携放大镜,“张叔说您这儿能开后门让货车过磅?说您最熟这条道儿的规矩。”
王建国的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我胸前临时挂的工牌,手却悄悄缩到背后——那是典型的防御性动作。
我假装弯腰系鞋带,放大镜的镜面贴在地面,货车碾过的轮胎印还带着湿意,纹路呈交叉网状,间距13.2厘米。
“规矩?”他干笑两声,左脚不自然地往后撤了半步,“现在查得严,哪有什么规矩……”
我直起身子时故意撞了他的右腿。
“对不住!”我忙掏出手帕去擦他鞋面的泥,放大镜的边缘扫过鞋底沟槽——交叉网状,间距13.2厘米。
血液轰地冲上太阳穴,三年前在痕检室背的200种鞋底磨损模式突然在眼前翻页:冷链货车用的是德国马牌12R22.5轮胎,这种特殊的交叉网纹只配给载重两吨以上的冷链车。
而王建国右鞋跟的橡胶垫,正好卡着一道和轮胎纹路完全吻合的压痕。
“没事没事。”他慌忙后退两步,鞋尖蹭过墙面,带落一块墙皮。
我蹲下身捡墙皮时,鼻尖突然钻进一股混合着福尔马林的消毒水味——那是医院太平间特有的气味,比普通消毒水多了股甜腻的腐味。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林疏桐的微信:“来市立医院三楼特护病房,陈野情况不对。”
市立医院的电梯里,我盯着手机屏幕上林疏桐发来的体温数据:35.8c。
正常成年人腋下体温是36-37c,低1.2c,但心率却稳定在72次\/分。
电梯门开的瞬间,消毒水味刺得鼻腔发酸,林疏桐正站在病房门口,白大褂下摆沾着淡褐色血渍——那是新鲜血渍氧化后的颜色,她应该刚做完急诊手术就赶来了。
“看这个。”她递过一支装着血样的试管,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陈野的肌松剂浓度比三年前案发现场残留物高0.03%。”她翻开随身带的档案夹,三年前的尸检报告复印件上,“肌松剂纯度99.2%”几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商用肌松剂纯度最高99.5%,医用的能达到99.8%。”她的指甲在“99.5%”上敲了敲,“三年前是商用,现在……”
“现在用的是医用渠道的。”我接过试管,玻璃壁上还带着她掌心的温度,“说明他们能接触到医院库存。”
林疏桐突然攥住我手腕,指腹压在我脉搏上。
“知道为什么陈野体温偏低吗?”她的眼睛亮得反常,“低温能减缓器官代谢速度——”她松开手,指节在病房门上叩了两下,“这里躺着的不是病人,是‘存货’。”
老吴的家在老城区筒子楼,楼道里飘着煤球炉的焦糊味。
他开了门就往我手里塞了杯热茶,玻璃杯壁上凝着水珠,像他眼眶里的泪。
“当年你妈出事那仓库,墙灰我偷偷留了一管。”他从铁盒里取出个泛黄的证物袋,塑料膜已经脆得能捏碎,“前阵子我用扫描电镜看……”他掀开显微镜布,载玻片上的灰色粉末在镜头下显出几根亮白色纤维,“聚氨酯,医用护具的材料。”
我凑过去,纤维表面有细密的划痕——那是医疗废物处理时高温焚烧留下的痕迹。
老吴又点开电脑,屏幕上是陈雨电脑里截的暗网交易图,包装用的防震棉纹路和显微镜下的纤维完全吻合。
“当年现场的玻璃碎屑……”我突然想起12岁那天,母亲倒在仓库地上,碎玻璃扎进她手腕,“不是凶手鞋跟蹭掉的。”我抓起老吴的放大镜,对着证物袋里的墙灰仔细看,果然在粉末里发现两粒极小的玻璃渣,边缘带着熔蚀的弧度,“是医疗废物焚烧后掺进去的。”
老吴的手在发抖,茶杯磕在桌沿发出脆响。“墨儿,你妈……”
“有人想让我以为那是凶手留下的痕迹。”我打断他,喉咙像塞了团烧红的炭,“但其实是在误导调查方向,把旧案和医疗链绑在一起。”
回到住处时,窗外的霓虹灯把窗帘染成血红色。
我铺开从交警大队拷贝的冷链货车路线图,铅笔在“临州一中后巷”“市立医院后门”“老城区焚烧厂”几个点上重重画圈。
最后一笔落在“三年前连环案现场仓库”时,铅笔尖突然折断,在纸面上戳出个深洞——像极了那些被刻意留下的“不完美痕迹”,正等着我把它们连成网。
夜风掀起图纸一角,露出底下压着的老照片:12岁的我蹲在解剖室,父亲举着镊子教我认骨缝,母亲站在门口笑,身后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蓝色笔帽——和暗网交易图里包装绳的颜色,分毫不差。
无需修改
我捏着断裂的铅笔,图纸上那个深洞像只漆黑的眼睛。
夜风裹着楼下夜市的喧闹钻进来,却冻得我后颈发僵——所有冷链货车的路线,竟在临州医院地下车库的位置拧成了死结。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交警大队老张发来的定位:“王建国刚从一中后门出来,往医院方向去了。”我扯下墙上的路线图塞进帆布包,下楼时鞋跟磕在台阶上,金属搭扣刮过墙面,在白漆上留下道细长的划痕——像极了三年前母亲命案现场,凶手鞋底蹭出的那道墙灰印。
临州医院地下车库的通风口飘着消毒水混着汽车尾气的怪味。
我猫在消防栓后面,看着王建国佝偻的背影晃进b3区,他右手始终攥着什么,指节泛白得几乎透明。
监控摄像头在头顶转了个角度,他突然顿住,像是被什么烫到似的甩了甩手,有金属反光闪过——是把钥匙。
“叮——”钥匙落进排水沟的脆响在空旷的车库里格外清晰。
我冲过去时裤脚蹭到消防栓,警报灯应声亮起红光。
王建国猛地回头,老花镜滑到鼻尖,浑浊的眼睛里全是慌乱:“你、你跟踪我?”他后退两步撞在消防箱上,灭火器“哐当”掉下来,在地面滚出两米远。
我蹲在排水沟前,用钢笔尖挑起那枚钥匙。
齿痕在手机闪光灯下泛着冷光,最顶端的豁口呈不规则三角——和三天前碎尸邮包夹层里,那道被胶布粘过的边缘弧度分毫不差。
血液在太阳穴突突跳动,三年前痕检室的金属柜突然在记忆里翻涌:当时在母亲命案现场提取的胶布样本,边缘也有同样的三角豁口。
“不是我!”王建国突然抓住我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他们说只要开后门放货车,就给我孙子凑手术费......我真不知道车上装的是......”他的声音突然哽住,顺着他的视线,我看见车库尽头的防火门缓缓打开,穿白大褂的身影闪了一下又消失——是林疏桐?
裤袋里的电脑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我扯出陈雨那台老thinkpad(联想笔记本电脑),暗网论坛的新帖子正跳着血红的提示:“第二块拼图:急诊科副主任”。
照片里林疏桐正弯腰检查陈野的尸体,发梢垂落遮住半张脸,右下角的时间戳是十分钟前——这意味着有人在医院里装了针孔摄像头。
手机与此同时震动,是林疏桐发来的微信:“来负一层标本室,有东西给你看。”我抬头时,王建国已经不见了,排水沟里的钥匙还沾着他掌心的汗。
我把钥匙塞进证物袋,转身往负一层跑,白大褂下摆扫过墙面,沾了一手墙皮——和三年前母亲命案现场的墙灰,颜色分毫不差。
标本室的门虚掩着,消毒水味浓得呛人。
林疏桐背对着我站在玻璃柜前,手里捏着支试管,血液在冷光下泛着暗紫。
“匿名快递。”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两度,指节抵着玻璃柜,在上面压出青白的印子,“标签上的字......”她转过试管,黑色水笔写的“林疏桐收”几个字,笔画间的连笔习惯和三年前母亲“意外”现场的伪造遗书如出一辙。
我接过试管时碰到她的指尖,凉得像块冰。
“三年前你妈那起‘交通意外’,现场刹车痕是伪造的。”我脱口而出,三年前在痕检组看过的卷宗突然清晰起来,“刹车印的橡胶颗粒分布不均,应该是用模具压出来的。”林疏桐的睫毛颤了颤,试管在她手里晃了晃,血液溅在玻璃柜上,和柜里泡着的器官标本融成一片。
“叮——”我的手机弹出新通知,是张队的警务系统登录提醒。
他调取了我近三个月的行动记录,最后停留在“老吴法医实验室”的访问权限页面。
我摸着口袋里那半枚旧警徽,边缘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那是三年前搭档牺牲时,从他胸口扯下来的。
陈野临终前说“你爸知道真相”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我猛地掏出手机打给老吴,却只听见忙音。
楼道里传来脚步声,林疏桐迅速把试管塞进白大褂内袋。
“有人来了。”她压低声音,目光扫过我手里的路线图,“医院地下有个冷库,归后勤科管,但系统里查不到备案。”她的手指在我手背上轻轻一按,像在传递某种暗号,“半小时前,冷链货车7328号开进去了,没再出来。”
我攥紧帆布包,里面装着从老吴那儿顺来的温差仪。
走到楼梯口时回头,林疏桐还站在标本室里,玻璃柜的冷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道贴在墙上的符咒。
手机突然震动,是老吴的语音留言,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背景里有电流杂音:“墨儿,当年你妈......”话音突然被切断,只剩下“咔嗒”一声,像是什么金属门关上的声音。
我摸着口袋里的钥匙,齿痕硌着指尖。
冷库的应急通道在b4区最尽头,我记得三年前勘查现场时,那扇铁门的锁芯是德国进口的,普通钥匙打不开——但王建国那把钥匙,说不定能。
晚风从通风口灌进来,吹得路线图哗啦作响。
我摸出温差仪,金属外壳贴着掌心,凉得刺骨。
冷库的位置在图纸上标着红圈,圈中央用铅笔写着“母亲”两个字,是老吴的笔迹。
该去看看,这拼图的下一块,到底藏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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