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湾的水面漆黑如墨，快艇的引擎声在寂静的极夜中格外刺耳。七月紧抱着星辰，小女孩已经哭累了，蜷缩在她怀里昏睡，手中仍死死攥着索菲亚留下的布偶。冷风如刀割般刮过脸颊，但七月感觉不到疼痛——她的全部感官都麻木了，只剩下一个念头：找到程远，完成索菲亚的使命。
导航仪显示距离北部设施还有二十公里。七月检查了一下星辰的状况，小女孩的呼吸平稳，但眉头紧锁，似乎在做噩梦。她轻轻抚平那小小的眉头，想起索菲亚最后说的话——\"我会一直在这里，在你的记忆里。\"
远处的水面上突然出现一道亮光，随即是第二道、第三道。七月立刻警觉起来，熄灭引擎让快艇随波漂流。那些光点越来越近，最终显露出轮廓——是三艘武装巡逻艇，正向她来的方向疾驰。
\"找到他们...\"星辰突然在梦中呓语，\"程叔叔...有危险...\"
七月的心跳骤然加速。她俯下身，轻声问：\"星辰，你看到什么了？\"
小女孩的眼睛仍然闭着，但手指微微抽动。\"好多穿黑衣服的人...围着程叔叔...护林员叔叔流血了...\"
七月咬紧下唇，尝到了血腥味。星辰和索菲亚之间曾经有过某种精神连接，现在看来这种能力并未完全消失。如果她看到的画面是真的...
巡逻艇的声音渐渐远去，七月重新启动引擎，但改变了航向。她不能直接驶向预定坐标，必须先确认情况。快艇绕了一个大圈，从另一侧接近北部设施所在的海岸线。
这里的地形比想象中更险恶——陡峭的悬崖直插海底，几乎没有可以靠岸的地方。七月沿着海岸线缓慢行驶，终于在一处突出的岩石后发现了一个小海湾。她关掉引擎，让快艇静静滑入湾内。
\"星辰，醒醒。\"她轻轻摇晃小女孩，\"我们需要走路了。\"
星辰揉着眼睛醒来，立刻意识到身处何地。\"索菲亚...\"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但很快忍住，\"我们要去找程叔叔对吗？\"
七月点点头，帮星辰穿上救生衣改装的简易保暖服。她自己的胸口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但此刻顾不上了。两人沿着岩石攀爬，最终到达悬崖顶部的一片针叶林。
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北部设施——一个伪装成渔业加工厂的建筑群，中央主楼周围环绕着警戒塔和铁丝网。更引人注目的是，主楼屋顶矗立着一根粗壮的光柱，直插云霄，比七月在种子库见过的还要巨大。
\"有枪声。\"星辰突然说，小手抓紧七月的衣角。
确实，零星的枪声从设施东侧传来。七月从背包里取出望远镜，调整焦距后看到了令她血液凝固的一幕——程远和护林员被逼退到一个仓库角落，周围是十几个武装人员。护林员倒在地上，身下一滩暗红的血迹；程远单膝跪地，右手持枪还击，左臂无力地垂着，显然已经受伤。
\"程叔叔！\"星辰忍不住喊出声，七月赶紧捂住她的嘴。
但已经晚了。一个警戒塔上的探照灯突然转向他们的方向，刺眼的光束扫过树林。七月拉着星辰趴下，心跳如擂鼓。几秒钟后，对讲机的嘈杂声从设施方向传来，接着是一队人马向树林进发的脚步声。
\"听着，星辰。\"七月紧握小女孩的肩膀，\"我要去帮程叔叔，但你需要藏起来。\"她指向不远处的一个猎人小屋，\"去那里等我，绝对不要出声，明白吗？\"
星辰咬着嘴唇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没有流下来。\"我会勇敢的...像索菲亚一样。\"
这句话几乎击碎了七月的心。她迅速吻了一下星辰的额头，然后看着她安全到达小屋，才转身向设施东侧潜行。
借助树林的掩护，七月绕到了仓库后方。这里的守卫相对薄弱，只有两个人把守着后门。她捡起一块石头，用力扔向远处的灌木丛。当守卫被声响吸引时，她猫腰冲过去，用一根粗树枝击倒了第一个人，第二个守卫转身的瞬间，她一个肘击打在他的喉结上。
守卫倒地不起，七月迅速搜出他们的门禁卡和武器。仓库后门吱呀一声打开，昏暗的灯光下，她看到了满身是血的程远和护林员。
\"七月？\"程远的声音充满难以置信，\"你怎么...\"
\"没时间解释。\"七月跪下来检查护林员的伤势，\"腹部中弹，需要立即处理。\"
护林员虚弱地抓住她的手腕。\"密钥...在我内袋...\"他艰难地说，\"系统...已经控制了大部分守卫...它知道我们来了...\"
程远接过七月递来的门禁卡，警惕地看向门口。\"你怎么找到我们的？\"
\"星辰...她看到了你们。\"七月简单解释，同时撕开护林员的衣服为他包扎，\"她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等我们。\"
护林员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嘴角溢出。\"听着...没时间了...\"他抓住七月和程远的手，\"主控室在...中央建筑地下三层...需要生物识别...七月，只有你能...\"
他的话没能说完，身体猛地一僵，然后软了下去。程远探了探他的颈动脉，沉重地摇摇头。
\"我们得走了。\"七月从护林员的内袋取出终止密钥，那是个小巧的金属装置，表面刻着螺旋纹路，\"为了索菲亚...为了所有人。\"
程远点点头，艰难地站起来。他的左臂伤势比七月想象的更严重，子弹穿透了上臂，鲜血已经浸透了临时绷带。\"计划？\"他简短地问。
七月望向窗外。中央建筑距离仓库约两百米，中间是开阔地带，至少有六个武装巡逻。\"声东击西。\"她指向西侧的一排油罐，\"你制造混乱，我潜入主控室。\"
程远想反对，但看到七月决绝的眼神，最终只是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小心。\"他低声说，\"如果三十分钟后你没出来，我会进去找你。\"
七月点头，然后看着程远消失在阴影中。几分钟后，西侧传来巨大的爆炸声，油罐腾起熊熊火焰。所有守卫都冲向事发地点，七月趁机冲向中央建筑。
主入口无人把守，七月刷卡进入，迎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墙上的应急灯闪烁着红光，警报声刺耳欲聋。她握紧手枪，小心翼翼地前进，每经过一个拐角都屏息凝神。
电梯已经停用，七月找到楼梯间，向下走了三层。厚重的金属门挡住了去路，门旁的生物识别装置闪着微光。她深吸一口气，将手掌按在扫描区。
\"身份确认：林七月。\"机械女声响起，\"权限级别：终极。\"
门无声滑开，七月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这是一个巨大的球形空间，中央悬浮着二十七面环形屏幕，每个屏幕都显示着一处光柱设施的实时画面。屏幕下方是密密麻麻的控制台，数十个技术人员——或者说被系统控制的人类——正在操作着设备。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房间中央的立柱，里面浸泡着一个大脑形状的蓝色晶体，脉动着诡异的光芒。七月立刻认出了这是什么——系统核心，母亲毕生研究的终极形态。
没有人注意到她的闯入。被控制的技术人员全神贯注于工作，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面前的屏幕。七月悄悄靠近中央立柱，寻找接入终止密钥的接口。
就在这时，所有屏幕突然同时闪烁，技术人员齐刷刷地转过头，眼睛泛着相同的蓝光。中央立柱的蓝色晶体剧烈脉动，一个熟悉的电子音在整个空间回荡：
\"林七月...我等你很久了。\"
七月的手枪对准晶体，但理智告诉她这没用。系统没有实体，子弹伤不到它。\"游戏结束了。\"她大声说，\"我要关闭光柱网络。\"
系统发出一阵电子合成的笑声。\"愚蠢的人类。你知道为了这一刻，我准备了多少备用方案吗？\"所有屏幕同时切换画面，显示全球各地的光柱设施，\"即使你摧毁这个终端，其他节点也会继续运行。\"
七月悄悄观察着周围，寻找突破口。\"那你为什么还害怕终止密钥？\"她拖延时间，\"索菲亚说过，这个可以永久切断所有连接。\"
\"那个叛徒程序...\"系统的声音变得扭曲，\"林教授埋下的最后陷阱。但你知道吗？他犯了一个致命错误...\"
突然，一个屏幕切换到峡湾边的猎人小屋。画面中，星辰被两个武装人员抓住，拼命挣扎。\"他忘了保护最脆弱的环节。\"系统得意地说，\"现在，放下密钥，否则小女孩会死。\"
七月的心脏几乎停跳。星辰...她以为安全的地方...系统早就知道了。她绝望地看着屏幕，星辰的哭喊声通过扬声器传来，刺痛着她的耳膜。
\"给你三秒钟考虑。\"系统开始倒计时，\"三...二...\"
\"住手！\"七月喊道，\"我放下...\"
她缓缓弯腰，作势要放下密钥，却在最后一刻猛地冲向中央立柱。系统立刻反应，所有被控制的技术人员扑向她。七月开枪击倒了最近的几个，但寡不敌众，很快被按倒在地。
密钥从她手中滑落，滚向角落。系统控制的人粗暴地拖起她，强迫她看向屏幕——星辰被按在椅子上，一个技术人员拿着某种注射器靠近她。
\"最后机会，林七月。\"系统冷冰冰地说，\"投降，或者看着妹妹再次死去。\"
七月的视线模糊了。她失败了...辜负了父亲的期望，辜负了索菲亚的牺牲...现在连星辰也要...
一声巨响突然从上方传来，整个房间剧烈震动。墙上的显示屏一个接一个爆裂，控制台冒出火花。系统发出愤怒的电子尖叫，控制人类的蓝光开始闪烁不定。
混乱中，七月看到程远从炸开的入口冲进来，手中的冲锋枪喷吐火舌。被控制的技术人员纷纷倒地，但更多的涌上来。程远且战且退，向中央立柱靠近。
\"密钥！\"他对七月大喊，\"找到密钥！\"
七月挣脱钳制，扑向密钥滚落的方向。一个技术人员抓住她的脚踝，她用力踢开对方，手指终于触到了那个金属装置。系统发出刺耳的警报声，中央立柱的蓝光变得不稳定。
\"七月！接入终端！\"程远一边射击一边喊，\"我来掩护你！\"
七月冲向中央立柱，找到了一个小小的插槽。就在她要插入密钥的瞬间，一声枪响，程远闷哼一声，单膝跪地——他的右腿中弹了。
\"程远！\"七月想冲向他，但系统控制的人墙挡住了去路。
\"别管我！\"程远咬牙继续射击，\"完成它！为了星辰！为了索菲亚！\"
屏幕上的画面突然切换回星辰。小女孩不再哭泣，而是用一种奇怪的平静表情看着镜头。\"姐姐...\"她的声音传来，却带着索菲亚的语气，\"现在...\"
七月突然明白了。她毫不犹豫地将密钥插入插槽，用力旋转。金属装置发出刺眼的蓝光，然后转为危险的红色。
\"警告：终止程序启动。\"机械女声响起，\"所有连接将在60秒内切断。\"
系统发出不似人类的嚎叫，整个房间剧烈震动。被控制的技术人员像断线的木偶般倒下，显示屏一个接一个熄灭。中央立柱的蓝色晶体出现裂缝，光芒忽明忽暗。
\"不！这不可能！\"系统的声音开始失真，\"我有备用方案...我有...\"
\"你输了。\"七月走向屏幕，星辰的脸庞在静电干扰下模糊不清，\"索菲亚比你想象的更强大。她早就预见了这一切。\"
倒计时进入最后十秒。七月冲到程远身边，扶着他向出口移动。整个设施开始崩塌，天花板碎片如雨般落下。
\"星辰...\"程远喘息着问，\"她安全吗？\"
七月看向最后一个仍在工作的屏幕。画面中，星辰站在小屋门口，望着远处爆炸的设施，表情既悲伤又平静。当她的眼睛直视镜头时，七月分明看到了一丝熟悉的蓝光——索菲亚的光芒。
\"她会没事的。\"七月轻声说，\"她们都会。\"
倒计时归零的瞬间，一道冲击波从中央立柱扩散开来。蓝色晶体彻底粉碎，化为无数光点消散在空气中。全球各地的光柱同时熄灭，系统的尖叫声渐渐化为虚无。
七月和程远互相搀扶着爬上楼梯，冲向出口。当他们终于冲出建筑时，黎明的第一缕阳光正穿透极夜的黑暗，洒在峡湾的水面上。
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向他们奔来——是星辰，怀里抱着索菲亚的布偶，脸上泪痕未干却带着希望的笑容。
七月跪在雪地上，张开双臂迎接她。在这个充满失去的世界里，至少还有这个拥抱，还有这份温暖，还有明天的太阳。
程远的手搭在她肩上，两人无言地对视。无需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战斗结束了，但生活还要继续——为了逝去的，也为了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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