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外,寒风如刀。代州总管王仁恭与虎贲郎将高满政正日夜督工,加固关墙,囤积守城物资,寒衣阁的“锁”正牢牢铆死在突厥南下的咽喉要道。太原城下,秦狰与罗艺的大军如同蛰伏的猛虎,隐藏在太行山麓的沟壑林莽之中,等待着破城之“钥”的信号。战场看似沉寂,但另一场关乎国运、更为残酷的战争,已在李唐的心脏——关中平原,悄然打响。
寒衣阁中枢,烛火彻夜长明。巨大的沙盘旁,林天生负手而立,目光锐利如鹰,紧紧锁定着代表长安的那座模型。沈墨则伏案疾书,将一份份来自关中、河东的密报汇总分析。杜衡站在一旁,手中那柄硕大的金算盘并未拨动,只是被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如同猛兽出击前利爪的轻蹭。他那张总是带着精明算计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冰冷的肃杀。
“主公,沈兄,” 杜衡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金铁般的质感,“秦将军的虎贲需要时间蛰伏,红绡的朱雀需要时间寻钥,王总管需要时间铸锁。这三个月停战期,是我寒衣阁赐予李唐的‘喘息之机’,但绝不能真让他们喘过气来!正面战场暂歇,正是釜底抽薪之时!”
他走到另一张巨大的、标注着李唐境内主要经济节点和物资流向的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长安:“李世民挟持娘娘,意在乱我军心,牵制我主力。其根基,无非关中钱粮、河东兵甲!今其主力西进与群雄争锋,后方空虚,民心未稳,正是其经济命脉最脆弱之时!”
杜衡眼中寒光闪烁,如同最精明的猎手盯住了猎物最柔软的腹部:
“我玄武部筹划已久的经济绞索,是时候…收紧了!”
“目标:断其筋骨,毁其血脉,乱其民心!”
林天生与沈墨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决然。正面强攻太原时机未至,那便从内部瓦解李唐的根基!让李世民在前方浴血拼杀时,后院燃起无法扑灭的大火!
“杜衡,放手施为!” 林天生斩钉截铁,“此战,许胜不许败!我要李唐未战先乱,民生凋敝,民心尽失!”
李唐立国不久,根基尚浅。关中虽号称天府,但连年战乱,民生凋敝。其最大的软肋之一,便是对铁器的高度依赖与自身产能的严重不足。关中铁矿贫瘠,优质铁料多依赖河东输入及与关陇、巴蜀豪族的贸易。而铁器,是农耕之本,更是军械之源!
杜衡的第一步杀招,便直指这命门。
他并未调动一兵一卒,而是动用了玄武部经营数年、早已渗透至李唐经济肌理深处的庞大商业网络和人脉关系——尤其是与盘踞关陇、影响深远的“五姓七望”(陇西李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中部分倾向于寒衣阁或对李唐心存疑虑的家族。
一封封盖着玄武金印、措辞或恳切或隐含威胁的密信,连同着足以让任何豪族心动的利益承诺(如未来盐引、关贸特许、甚至是寒衣阁控制区内的土地置换),通过隐秘渠道,迅速送达这些门阀巨室的掌舵人案头。
几乎在一夜之间,关中通往河东的主要铁料商路被无形的手掐断!原本络绎不绝、满载着生铁锭、铁矿石的商队,在关卡处被各种“路引不符”、“税额未清”、“矿场检修”等冠冕堂皇的理由拦下。河东几大掌握在亲寒衣阁势力手中的铁矿,更是直接宣布“矿脉枯竭”或“工役不足”,暂停开采和外销!
同时,关陇、巴蜀等地与李唐官方交易的豪族,也纷纷以“库存不足”、“需优先保障本族及寒衣阁订单”等借口,大幅削减甚至停止了对李唐官仓的铁器供应!市面上的私营铁器商,更是嗅到了风向的剧变,要么囤积居奇,要么关门歇业。
铁荒! 如同瘟疫般迅速席卷了整个李唐控制区,尤其是作为根基的关中平原!
长安西市,原本人声鼎沸的铁器行区域,如今门可罗雀。仅有的几家还在营业的铺子,货架上空空荡荡,只剩下几件锈迹斑斑的劣质货。掌柜愁眉苦脸地挂出了新的价牌:
锄头:五十贯!
镰刀:三十贯!
犁铧:一百二十贯!
这个价格,足以在太平年月买下一头健牛!而且是有价无市!
“疯了!真是疯了!” 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农,攥着积攒了半辈子的几贯铜钱,看着那令人绝望的价牌,老泪纵横,“没有锄头,没有镰刀…这地…可怎么种啊!朝廷…朝廷不管我们死活了吗?!”
恐慌迅速从城市蔓延到乡村。春耕在即,无数农户望着手中破损无法修补、或者根本买不到新农具的田地,陷入了绝望。田间地头,甚至出现了用木棍、石头绑缚代替铁器的原始耕作场景,效率低下得令人心酸。民怨如同干柴,只需一点火星就能燃起冲天大火。
铁荒的恐慌还在发酵,一场更隐蔽、更恶毒、直击李唐统治合法性的金融风暴,在杜衡的精心策划和红绡的致命渗透下,悄然降临。
长安,大唐铸币监。
这里是李唐货币“开元通宝”的铸造中枢,日夜炉火不熄,守卫森严。然而,再坚固的堡垒,也抵不住内部的蛀蚀。红绡的朱雀部,早在李唐入主长安之初,就启动了代号“金鳞鳞”的最高级别潜伏计划。其中一枚深埋的钉子,便是铸币监的副监事,钱茂。
钱茂,一个看似老实巴交、技术精湛的老工匠,深受上司信任。然而,无人知晓他年轻时曾被仇家追杀,是朱雀部的暗线救了他全家性命,并一直握着他致命的把柄。在收到红绡通过特殊渠道传来的“铅锡代铜,毁其钱基”的密令后,钱茂陷入了巨大的恐惧与挣扎。但想到家人和那无法摆脱的枷锁,他最终选择了屈服。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当值的钱茂利用职务之便,在熔炼铜料的巨大坩埚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投入了大量早已准备好的劣质铅锭和锡块。铅锡熔点低,易与铜混合,且色泽相近,若非经验极其丰富的老师傅仔细查验,极难发现。更重要的是,铅锡含量过高,会严重降低铜钱的硬度和韧性!
一批批掺入了过量铅锡的“开元通宝”,就这样混在正常的钱币中,流入了李唐的市场。
起初,并未引起太大注意。然而,随着这批劣质钱币流通范围的扩大,恐怖的后果开始显现!
市集上,一个卖菜老翁接过顾客递来的几枚“开元通宝”,习惯性地用指甲掐了一下钱缘…“咔吧!” 一声轻响,钱币边缘竟然被他生生掐下了一小块!
“这…这钱…” 老翁目瞪口呆。
另一个铁匠铺前,铁匠接过买主递来的一串铜钱付定金,随手往铁砧上一放,准备开工…叮当!一枚铜钱落在坚硬的铁砧上,竟如同瓦片般摔得粉碎!
“碎…碎钱了?!” 铁匠和买主都惊呆了。
恐慌如同野火燎原!
“钱是假的!”
“唐王的钱一碰就碎!”
“这钱是泥巴做的吧?”
“陶钱!这是会碎的陶钱!” 一个惊恐的声音尖叫起来!
“陶钱”之名,不胫而走,瞬间传遍长安,进而席卷整个关中!
百姓疯狂地检验自己手中的铜钱,敲击、摔打、掰折…碎裂声、惊呼声、哭骂声不绝于耳!信任瞬间崩塌!商贾拒收“开元通宝”,只认前朝旧钱或以物易物,市场秩序大乱!官府发行的新钱如同废铁,李唐朝廷的信誉遭受毁灭性打击!
铁荒与钱祸的双重绞杀,将李唐治下的民生推入了水深火热的深渊。
长安城外,渭水河畔。
正是麦收时节,金黄的麦浪本该是农人喜悦的源泉。然而此刻,田野间却弥漫着绝望的悲鸣。一个满脸沟壑、骨瘦如柴的老农,跪在自家的麦田边,手中紧紧攥着一把刚刚割下的、沉甸甸的麦穗。这本该是全家活命的希望。
然而,当他试图用那把豁了口、锈迹斑斑、用布条和木棍勉强加固的旧镰刀去割下一捆麦子时,“咔嚓”一声脆响!早已不堪重负的劣质镰刀头,竟然齐根断裂!断裂的刀片划破了他的手掌,鲜血直流,他却浑然不觉。
老农呆呆地看着手中断掉的镰刀柄,又看看另一只手里攥着的几枚在刚才慌乱中掉出来的、边缘已经磕碰碎裂的“开元通宝”,再看看眼前这望不到边、却因缺乏农具而无法及时收割、眼看就要烂在地里的麦田…
积蓄已久的绝望、愤怒、以及对朝廷无能的怨恨,如同火山般爆发!
他猛地举起手中那几枚碎裂的铜钱,对着长安城的方向,发出撕心裂肺、字字泣血的哭嚎:
“这钱割麦即断!这钱买不来锄头镰刀!唐王!李皇帝!你们这是要拿这‘陶钱’,换我们老百姓的骨头熬汤喝吗?!你们是要易我骨乎?!天杀的!还我活路啊——!”
这凄厉的控诉,如同最悲怆的丧钟,在空旷的田野间回荡,重重地敲在每一个目睹此景的农人心上!无数农人感同身受,丢下手中同样劣质的农具,望着无法收割的庄稼,绝望地跪倒在地,哭声震野。
与此同时,一首新的童谣,如同瘟疫般在长安的大街小巷、关中破败的村落中迅速传唱开来。童谣的曲调简单,歌词却字字诛心:
“开元钱,脆又脆,
摔个跟头碎八瓣!
买不来铁,买不来饭,
买个陶罐回家玩!
唐王笑呵呵,
百姓骨熬汤!”
稚嫩的童声,唱着最残酷的现实。“陶钱”、“骨熬汤”,这些字眼如同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李唐统治最脆弱的根基——民心!将朝廷的无能、民生的惨状、以及百姓对李唐的怨恨,以最直白、最具传播力的方式,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寒衣阁的舆论机器在沈墨的操控下全力开动。朱雀部的暗探将老农哭诉的场景添油加醋地传播,将“陶钱”的劣迹无限放大。青龙部的笔杆子们撰写檄文,将李唐“盘剥百姓、以劣钱易民骨”的罪行昭告天下。
铁荒导致军械补充困难,春耕受阻预示着来年的饥荒。“陶钱”事件更是让朝廷颜面扫地,府库收入锐减,物价飞涨,民变暗流汹涌!他暴跳如雷,下令彻查铸币监。钱茂作为直接责任人,很快被揪出,未经审判便被秘密处决灭口。然而,这于事无补,劣币早已流通,信任已然崩塌,民怨如同沸腾的岩浆,随时可能喷发!
杜衡站在寒衣阁的了望台上,遥望西方。他手中那柄金算盘终于开始拨动,算珠碰撞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面前摊开的最新账簿上,记录着这场无声战役的辉煌战果:李唐境内铁器均价暴涨百倍,劣质“开元通宝”信誉彻底崩盘,民心沸腾,经济几近瘫痪。而玄武部的账册上,“国债”一栏的数字正在飞速减少——经济绞杀带来的战略收益,远超十万大军!
“李世民,你在前方争城夺地,可曾听见后方根基崩裂的声音?” 杜衡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这金算盘拨动的,可不止是钱粮,更是…你李唐的国运!” 算珠的脆响,如同为李唐奏响的哀乐前奏。
喜欢我为大隋延运三百年请大家收藏:(m.8kxs.com)我为大隋延运三百年8k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