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十二州镇的将领齐聚柴桑。
墓色四合,城头旌旗猎猎。
刘楚玉一袭素白长衫立于高台之上,衣袂翻飞如鹤,腰间悬着的鎏金凤印在夕阳下泛着冷冽的光。
城下黑压压站满了各州镇赶来的将领,甲胄森然,长刀映血。
风掠过她的鬓角,带起几缕散落的青丝。她缓缓抬手,掌心朝上,凤印在暮光中流转着摄人心魄的威严。
“诸位,本宫是刘宋的山阴公主。”
她的声音并不高,却如寒泉击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柴桑城瘟疫横行时,是本宫亲手为染病的将士灌药。”
“堤坝崩毁时,是本宫与百姓同扛沙袋,共堵决口。”
“邓琬叛军围城时,也是本宫持剑立于城头,与诸位同生共死。”
她目光如刃,一寸寸扫过众人。
“今日,本宫不问你们忠君还是卫道……”
“只问一句。”
她一把拔剑出鞘,剑锋直指叛军盘踞的方向。
“可愿随我,诛尽国贼?享太平盛世?”
哗!
城下甲士齐齐单膝跪地,刀剑顿地的铿锵声震彻云霄:“臣愿随殿下诛杀贼寇!”
不过半月,柴桑城的故事已传遍南朝。
茶肆里,说书人拍案惊堂:“且说那长公主殿下,一把银丝绞断十名叛军喉咙,药锄翻飞间救活千百病卒!”
驿站旁,商旅交头接耳:“听说她为守堤三日不食,最后昏倒在泥水里,是百姓用门板抬回去的。”
即便是青楼之中,亦有人对公主殿下的风姿心生仰慕,她们认为身为女子,公主堪称当世楷模。
就连深宫中的刘彧,也听闻了相关风声,望着案头堆积如山的请功奏章,他嘴角微扬,轻声笑道:“刘楚玉果真不简单!”
而那些终日惴惴不安的宗室亲王们,在得知刘楚玉未死之后,竟然都如释重负。
毕竟,相较于猜忌多疑、阴险狡诈的皇帝,这位敢作敢为的长公主,反而成为了他们心中的稳定剂。
烛火在被风吹动的纱幔间闪烁不定,将刘楚玉手中的凤印映照得时红时暗。
她的指尖摩挲着印玺边缘那道狰狞的裂痕,冰冷的触感让她回想起当日与邓琬叛军激战的惊险场景。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伴随着药香的气息,仿佛将她单薄的肩膀紧紧包裹。何辑半跪在地,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握住了她受伤的手臂。
“还疼吗?”他的嗓音温柔如风。
金疮药抹上伤口时微微刺痛,刘楚玉却没躲,只是望着他眼下乌青,忽然想起他为了驰援自己,三日夜不曾合眼。
“不疼。辛苦慧景了。”
“不辛苦。能为阿玉做这些是我的幸事。”
“程夜的人头已悬在城门。”他猛地转移话题,声音低沉,“至于吴喜……”
刘楚玉指尖一颤。
窗外忽有夜风卷入,吹得烛火摇曳。
她想起城门外那个抱着麦饼的孩童,想起跪满长街却不敢抬头的百姓,更想起,吊桥高悬时,吴喜站在城楼上回避的目光。
“至于,吴喜,阿玉想怎么处置?”
“我要他活着。”她轻声道,嗓音冷得像骇人,“但我不原谅。”
何辑的手微微一颤。
他深知她的为人——
她说“不原谅”,并非因恨,而是心已冷透。那位曾为她舍身挡箭的老将,最终在生死抉择时选择了自保。
“无需原谅。”
“他险些害你丧命于乱军之中!我本应将他斩杀。”
刘楚玉紧紧握住何辑紧握的双手,轻轻摇头,“他是个正直之人,亦是位良将,不应就此殒命。”
“可他却弃你于危难而不顾。”
“只能怪我未能洞悉人心。”
何辑与刘楚玉将军中诸事处理完毕,计划着动身离去,可因弦月伤势过重,难以挪动,只得暂且滞留营地。
这些天来,吴喜忙于整肃军队,为即将来临的战事筹备。或许是心中有愧,他时常在刘楚玉的营帐外踱步,却终究未曾迈入。
刘楚玉亦有意回避,二人如此僵持不下。
倒是那邓琬派来监视她的暗卫,引起了她的些许兴致。
雨势如鼓,雷光不时撕裂夜幕,映照在湿漉的牢狱长廊之上。
刘楚玉撑伞而来,裙裾溅上泥水也浑然不觉。
狱卒知趣退下,她独自推开铁栏踏入内室,伴着潮湿的霉味与血腥之气,紧紧凝视着阴影中的男子。
玄鸦被铁链缚住双手,半倚在墙角,肩上的伤口随意包扎,血痕早已干涸发黑。
闻得脚步声,他徐徐抬头,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旋即便恢复沉静。
“殿下深夜造访,是来杀我的?”他嗓音低哑,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刘楚玉将伞斜倚墙边,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在地面汇成一小滩水洼。
她走近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为什么救我?那一刀,你本可以躲开。”
玄鸦大笑,牵动伤口,眉头微蹙:“躲了,死的就是你。”
雷声轰鸣,照亮他半边侧脸,也映出他眼底未加掩饰的柔和。
刘楚玉心头微颤,她总觉得这个笑容似曾相识,好似他们认识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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