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的时间,足够改变很多事。
我回到了南方的家乡小城,在一家文化公司做着不温不火的文案工作。日子像一条平静的溪流,缓慢而无声地流淌着。父母的脸上终于有了久违的笑容,忙着给我安排一场又一场的相亲。对方大多是公务员、教师、医生,工作体面,家世清白,性格温吞。我顺从地去见面,礼貌地交谈,然后在对方或含蓄或直白的好感中,温和而坚定地划清界限。
心口那个地方,像是被挖走了一块,空落落的,灌满了北方干燥的风沙和某个小剧场里聚光灯的灼热。夜深人静时,偶尔会点开那个早已不再跳动的微信头像,朋友圈停留在两年前一张后台排练的模糊照片,再无更新。德云社的消息,成了我刻意回避的雷区。王九龙后来给我发过几次信息,小心翼翼地询问近况,我都只回复了简单的“很好,谢谢”,再无多言。渐渐地,他也沉默了。
生活像一张被漂洗得发白的旧布,褪去了所有鲜活的色彩,只剩下按部就班的灰。
直到我的小说《后台玫瑰》意外爆红。
这本书的初稿,是在无数个被思念啃噬的深夜里,含着泪写完的。它几乎是我那段短暂如烟火般爱情的墓志铭,寄托了我所有无法言说的思念、遗憾和痛楚。书里的男主角“林九”,是一个才华横溢却骄傲执拗的相声演员,女主角“溪”是一个闯入他世界的编剧。故事里有后台的烟火气,有舞台的光鲜亮丽,有甜蜜的玫瑰魔术,有激烈的争吵,有世俗的阻挠,最终,以女主角的黯然离去和窗台上一支枯萎的玫瑰收场。
书出版后,竟因其细腻真挚的情感和对相声后台生态的独特描写而大受欢迎,尤其引起了众多年轻读者的共鸣。出版社安排了全国巡回签售,最后一站,竟然定在了我的家乡小城。
签售那天,恰逢周末。家乡最大的书店里人山人海,队伍从签售台一直蜿蜒排到了大门口。读者们兴奋地交谈着,手里捧着崭新的《后台玫瑰》,脸上洋溢着对故事和作者的喜爱。我坐在签售台后,脸上挂着职业化的、温婉得体的笑容,机械地在扉页上签下名字,说着“谢谢支持”。
喧闹的人声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签了多久?签了多少本?我有些麻木。直到——
队伍缓缓移动,一个身影终于排到了签售台前。
他很高,穿着一件略显陈旧的靛蓝色绸面大褂,在一群现代装束的读者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和谐。大褂熨帖地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身形,袖口挽起一截,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微微低着头,手里捧着一本翻开的《后台玫瑰》,书页似乎因为被反复摩挲而显得有些卷边。
我的心跳,在看清他侧脸的轮廓时,骤然停跳了一拍!随即,像被重锤狠狠擂响,疯狂地撞击着胸腔!
张九龄!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穿着大褂?他……手里拿着我的书?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瞬间攫住了我,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我僵在座位上,握着笔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像一张僵硬的面具。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缓缓抬起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扭曲。
他的脸庞比两年前更加轮廓分明,褪去了些许青涩,多了几分成熟和风霜的痕迹。肤色依旧是健康的小麦色,但那双眼睛……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也曾温柔如星河的眼睛,此刻深邃得像无月的夜空,里面沉淀着太多太多复杂难辨的东西——有长途跋涉的疲惫,有难以言喻的紧张,有小心翼翼的期待,还有……一种沉淀了岁月、却更加滚烫灼人的执着。
目光相撞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书店的喧嚣、粉丝的交谈、闪光灯的咔嚓声……所有的背景音都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我们两人之间无声的、惊心动魄的对视。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震惊、疑惑、委屈、深埋的思念、还有那盆冷水的刺骨……无数情绪在胸腔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将我撕裂。
他看着我,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嘴唇微启,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将手里那本翻开的《后台玫瑰》轻轻放在了我面前的签售台上。
书页停在了扉页。
然后,他用一种嘶哑的、仿佛穿越了千山万水、被风沙磨砺过的低沉嗓音,轻轻开口:
“林老师……能……麻烦您写句话吗?”
“就写……‘一捧一逗一辈子’。”
“一捧一逗一辈子”。
七个字,像七颗滚烫的子弹,精准地击穿了我用两年时间辛苦筑起的所有心防!
这是相声行当里最古老、最深情的誓言。捧哏和逗哏,如同阴阳,如同日月,相互成就,缺一不可。说“一辈子”,便是将生命和艺术都彻底交付给对方,生死相依,荣辱与共。
他让我写这个……是什么意思?
巨大的酸楚和难以抑制的悸动猛地冲上眼眶,视线瞬间模糊。我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哽咽溢出喉咙。指尖无法控制地颤抖着,几乎握不住笔。
我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目光落在摊开的扉页上,努力集中精神,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发抖的手腕,一笔一划,极其缓慢、极其郑重地写下那七个字:
> **一捧一逗一辈子**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在寂静的心海里却如同惊雷。
写完最后一个字,我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指尖冰凉。
“谢谢……” 他低声说,声音依旧嘶哑,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没有立刻拿走书,而是伸出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轻轻翻开了扉页下面那层半透明的衬纸。
随着衬纸的掀起,扉页夹层里的东西,猝不及防地暴露在我的眼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了。
我的呼吸停滞了,瞳孔骤然收缩,死死地盯着那里!
衬纸之下,安静地躺着一支……玫瑰。
不,不是新鲜的玫瑰。那是一支被精心制作成的干花标本。花瓣失去了所有的水分和鲜活的绯红,呈现出一种深沉的、近乎凝固血液的暗红褐色,边缘微微卷曲,带着岁月沉淀的痕迹,却依旧保持着完整的、优美的形态。每一片花瓣的脉络都清晰可见,像凝固的火焰,又像永不褪色的誓言。
是那支玫瑰!
是两年前,那个七夕夜,他在空无一人的小剧场聚光灯下,用生涩却无比认真的魔术,为我变出的那支玫瑰!
是那支被我插在清水瓶里,放在书桌上,最终在离别的雨季里无声枯萎的玫瑰!
他竟然……把它做成了标本?保存了整整两年?
而在那支暗红色的玫瑰标本旁,还有一张小小的、折叠起来的纸条。纸条边缘已经泛黄,显然年代久远。
张九龄用指尖,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献宝般的珍重,将那张泛黄的纸条展开,平铺在玫瑰标本的旁边。
纸条上,是两行熟悉又陌生的字迹。字迹略显稚嫩,却一笔一划写得极其用力,力透纸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执拗和滚烫的心意:
> **等我捧你一辈子。**
> **——张仲元**
张仲元!是他的本名!这是他什么时候写的?在我离开之前?还是……更早?
“等我捧你一辈子”……
原来,那句“一捧一逗一辈子”,并非临时起意。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在那个我或许还不曾真正走进他心里的时刻,这个骄傲又执拗的男人,就已经用他笨拙却无比真挚的方式,在心底刻下了要用一生去守护的誓言!
“哗啦——!”
心底那座用两年时间辛苦垒砌的、名为“遗忘”和“平静”的冰墙,在这一刻,被眼前这支永不凋零的暗红玫瑰和这张泛黄的纸条,彻底击得粉碎!汹涌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理智和防线!
眼泪再也无法抑制,像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不是无声的滑落,而是无法自控的、带着呜咽的奔流!我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向眼前的男人。
他依旧穿着那件略显旧色的靛蓝大褂,站在签售台前,像一座沉默的山岳。他的眼眶也红了,深邃的眼底翻涌着巨浪般的痛楚、思念、愧疚和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他就那样深深地看着我,仿佛要将我此刻泪流满面的样子,刻进灵魂最深处。
“林溪……” 他再次开口,声音嘶哑破碎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裹挟着穿越时空、从未熄灭的滚烫爱意,“我……我来晚了。”
“这两年……每一天……我都在想……那盆冷水……泼得真tm值!”
“它让我知道……没有你……我张九龄……什么都不是!”
“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让我……把欠你的……‘一辈子’……捧给你看!”
“用我剩下的……每一个……‘三翻四抖’……每一个‘底’……捧你……逗你……守着你……”
“一辈子!”
他的话语,不再是舞台上精心设计的包袱,而是最原始、最笨拙、也最滚烫的告白!带着相声演员特有的节奏感,却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撼动人心!
整个书店早已陷入一片死寂!所有的读者都屏住了呼吸,震惊又感动地看着这如同偶像剧般的重逢!闪光灯疯狂地闪烁着,记录下这震撼的一幕!
我看着他通红的眼眶,看着他眼中那不顾一切的、近乎卑微的乞求和深如瀚海的爱意,听着他嘶哑却字字泣血的誓言……
所有的委屈、怨恨、不甘,在这一刻,都被那支永不凋零的玫瑰和这张泛黄的纸条,温柔地抚平、融化。
原来,他从未离开。
原来,那盆冷水和两年的分离,淬炼出的,是更加纯粹和坚定的深情。
我猛地站起身,撞开了身后的椅子,在所有人惊愕又期待的注视下,隔着那张签售桌,在无数闪光灯汇聚的焦点中,向他伸出了颤抖的手。
指尖相触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力量传来!他隔着桌子,紧紧地、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那力道大得惊人,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和永不分离的决绝!滚烫的温度,瞬间驱散了南方梅雨季所有的湿冷!
眼泪依旧汹涌,脸上却绽放出两年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带着泪光的灿烂笑容。
这一次,我没有说“好”。
因为,有些答案,早已写在了那支永不枯萎的玫瑰里,写在了那张泛黄的纸条上,写在了他穿越千山万水、穿着大褂捧书而来的坚定身影中。
捧逗皆情缘,余生皆是你。
聚光灯,终是为有情人而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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