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深秋的风已然带着凛冽的刀锋,刮在人脸上生疼。林晓裹紧了身上的薄风衣,脚步踩得飞快,高跟鞋敲在电视台光洁如镜的走廊地面上,发出急促又清脆的“哒哒”声,像一串即将引爆的计时器。她手里捏着的那份薄薄的文件,此刻却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整个世界的重量,也积压着她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文件抬头印着几个醒目的大字:《欢乐喜剧人》第五季第一期录制流程及演员时间表》。
“十点!十点整!曹鹤阳人呢?!”林晓猛地推开会议室沉重的磨砂玻璃门,声音带着被强行压抑、却依然尖利的尾音,瞬间刺破了里面略显沉闷的空气。
会议室里已经坐了几个人,负责舞台机械的老张、灯光组的李工、执行导演小王,还有几个助理。大家闻声齐刷刷地抬起头,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点“又来了”的无奈表情。小王讪讪地站起来,试图安抚:“林姐,消消气,可能路上堵车了,再等等,再等等……”
“等?”林晓“啪”地一声把文件夹拍在会议桌中央,震得桌上的笔筒都跳了一下,“从九点等到现在!彩排时间表是摆设吗?他曹鹤阳第一次录节目?不知道时间就是命?!”她胸口剧烈起伏,目光锐利地扫过全场,最后钉在会议室门口那个空荡荡的位置上,那是她特意留给曹鹤阳的“专座”。一股邪火直冲脑门,烧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林晓在台里做演员统筹快五年了,从《星光大道》到《跨界歌王》,经手的大牌艺人、难伺候的角儿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她自有一套铁腕手段,时间观念更是刻在骨子里的铁律。可这个叫曹鹤阳的相声演员,从前期沟通开始,就像一颗精准投放到她舒适区的炸弹,引爆了她所有的雷点。
第一次电话沟通剧本方向,约好下午三点,他愣是拖到快五点才姗姗回电,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沙哑。林晓当时就皱紧了眉头。后来发过来的道具清单更是让她眼前一黑——那字迹龙飞凤舞,狂放不羁得像鬼画符,她跟道具组的老王头凑在一起研究了整整半小时,老王头最后指着其中一行疑似“会喷火的麒麟”字样,一脸崩溃地问:“林姐,咱台里预算够烧这个吗?麒麟上哪儿租去啊?”
最让她血压飙升的是,每次来台里对流程或者彩排,这位曹鹤阳先生身边必定跟着一个虎头虎脑、眼睛溜圆、体型壮实得像尊小铁塔的搭档——烧饼。烧饼同志别的本事不提,干饭的积极性绝对是顶级的。每次林晓订的工作餐一到,烧饼总能第一时间精准出现在分发盒饭的推车旁,搓着手,咧着嘴,眼神热切得能融化塑料饭盒:“哟,林姐,今儿伙食不错啊!有我们四哥那份儿没?他彩排费脑子,得多补补!”然后极其自然地顺走两盒,动作行云流水,理直气壮。
林晓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强行把那句“你俩是来演喜剧还是来吃垮节目组的”给咽了回去。她一遍遍告诫自己:专业,要专业!这是工作!德云社的演员,台里领导点名要重点照顾的流量担当,惹不起。但心里那个名叫“曹鹤阳”的黑名单上,他的名字后面已经跟着一串血红的负分。
就在会议室的气氛降到冰点,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时,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一个身影带着室外的寒气,晃晃悠悠地挪了进来。
来人个子不算特别高,但身形挺拔匀称,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黑色羽绒服,拉链随意地敞开着,露出里面一件深灰色的套头衫。他脸上带着明显没睡醒的惺忪,眼角似乎还沾着点可疑的分泌物,头发有些凌乱地翘着几缕。正是曹鹤阳。他身后,果然亦步亦趋地跟着那个圆头圆脑、一脸憨厚无辜笑容的烧饼。
“哟,都等着呢?”曹鹤阳揉了揉眼睛,嗓音带着刚醒的沙哑,语调倒是挺轻松,仿佛只是来串个门,而不是迟到了整整一个半小时。他目光扫过脸色铁青的林晓,以及会议室里其他几个表情各异的工作人员,毫无压力地拉开林晓特意为他准备的那个空位旁边的椅子——不是空位,是空位旁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还舒服地往后靠了靠。
烧饼也笑嘻嘻地跟进来,熟门熟路地拖过另一把椅子,挨着曹鹤阳坐下,一双圆眼睛已经开始在会议室里逡巡,似乎在寻找盒饭的踪迹。
林晓只觉得一股热血“嗡”地一下冲上了头顶,眼前似乎都有点发黑。她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她盯着曹鹤阳那张带着无辜睡意的脸,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地问:“曹老师,您看看现在几点了?”
曹鹤阳慢悠悠地掏出手机,眯着眼看了看屏幕:“哟,十点半啦?”他抬起头,冲着林晓露出一个堪称“温和无害”的笑容,仿佛在陈述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不好意思啊林导,昨儿晚上跟烧饼对活对得太晚,睡过头了。这京城的路啊,早高峰忒堵,您多担待,多担待。”他语气诚恳,甚至还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歉意,可那神态,那姿态,在林晓看来,简直就是在赤裸裸地挑衅她的职业底线。
“担待?”林晓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曹老师,全组几十号人,灯光、音响、舞台、摄像、导播,大家从七点半就在现场准备,就等着您二位来彩排走位!您一句‘睡过头’、‘路上堵’,所有人的时间就都不是时间了?您知道耽误这一上午,意味着后面多少环节要压缩?要赶工?要出乱子吗?!”
她越说越激动,积压了几天的火气如同找到了决堤的出口。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只有她带着怒火的质问在回荡。老张低头研究自己的指甲,李工盯着天花板仿佛那里有绝世名画,小王更是恨不得把脑袋缩进文件夹里。
曹鹤阳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依旧维持着那份平静。他微微歪了歪头,看着林晓,眼神里没有预想中的慌乱或恼怒,反而有种……奇怪的审视?像是在研究一个突然爆发的奇特生物。烧饼在旁边有点坐不住了,想开口打圆场:“那个,林姐……”
“你闭嘴!”林晓猛地转头,凌厉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烧饼。烧饼被她吼得一哆嗦,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林晓重新盯住曹鹤阳,胸口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曹老师,我不管您以前在园子里什么规矩,到了《欢乐喜剧人》的棚里,就得按我们的规矩来!时间!是铁律!这是最起码的尊重!尊重您自己的作品,也尊重所有为这个节目付出的人!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我看这节目……”她顿了顿,后面那句“您也不必上了”在舌尖滚了几滚,最终还是被残存的理智强行压了下去。但那未尽之意,如同冰冷的刀刃,悬在会议室上空,清晰无比。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冰块,压得人喘不过气。所有人都在等着曹鹤阳的反应——暴怒?拂袖而去?还是继续那副混不吝的样子?
曹鹤阳沉默了几秒。他抬手,用指关节轻轻蹭了蹭自己的鼻尖,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他身上那股懒洋洋的气质消散了一些。他抬眼,目光直直地迎上林晓喷火的眼睛。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审视,变得很沉静,甚至带着一种林晓完全看不懂的……认真?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凝固的空气:
“林导,您说的对。”
林晓一愣,满腔的怒火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漏掉了一半。她准备好的所有后续“炮火”都卡在了喉咙里。他……认错了?这么干脆?
曹鹤阳继续道,语气平稳:“耽误大家时间,是我和烧饼的不对。规矩,我懂。”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会议室里神色各异的众人,“今儿这事儿,赖我。彩排,从现在开始,我们全力配合。林导,您说怎么走位,怎么调度,我们听指挥。后面几期,我保证,绝不会再出现今天这种情况。”他的承诺听起来掷地有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烧饼在旁边也赶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对对对,林姐,我们保证!绝对保证!四哥说话算话!”他那张圆脸上写满了真诚的保证,仿佛刚才那个顺盒饭的不是他。
林晓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对方道歉了,还保证了,姿态甚至放得很低。她还能说什么?继续发火反而显得自己无理取闹。她死死地盯着曹鹤阳的眼睛,试图从那片沉静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虚伪或敷衍。但她失败了。那双眼睛坦坦荡荡,除了认真,就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好。”林晓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猛地抓起桌上的流程表,纸张在她手里发出哗啦的声响,像是在替她宣泄着最后的不甘。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看那张让她心烦意乱的脸,转向小王,声音冷硬得像块冰:“王导,开始彩排!从他们的开场段子走位开始!灯光、音响准备!所有人,动起来!”
她率先转身,高跟鞋再次敲击地面,带着一股决绝的气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令人窒息的会议室,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冰冷的走廊空气灌入肺里,让她稍微冷静了一丝。身后传来椅子拖动和工作人员们如蒙大赦般活动起来的声响。
一场风暴似乎暂时平息了。曹鹤阳的道歉和保证来得太快太干脆,反而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让她心里那股邪火无处发泄,憋得难受。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电视台忙碌的后院,几辆道具车正在装卸布景板。她看着那些忙碌的身影,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腾的情绪。
行,曹鹤阳,我记住你了。认错快是吧?保证好是吧?我倒要看看,你这保证,能值几斤几两!咱们走着瞧!林晓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像淬了火的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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