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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云小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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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裂帛碎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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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云社后台的喧嚣被厚重的门板隔绝,只剩下空洞的回响在走廊里盘旋,最终也被冬夜凛冽的寒风吞没。张云雷那辆黑色的车滑入沉沉的夜色,车窗外流光溢彩的街灯飞速倒退,在玻璃上拉出长长的、模糊的光带,像一道道无声淌下的泪痕。

车厢里死寂得可怕。暖气开得很足,烘得人皮肤发烫,可骨子里的寒意却一阵阵往外渗,冻得我指尖麻木。张云雷专注地开着车,侧脸线条在明明灭灭的光影里绷得冷硬如石雕,下颌线收得极紧。他没看我,也没说话,只有指尖在方向盘上无意识地、一下下地敲着,发出沉闷而规律的轻响,像倒计时的秒针,每一下都敲在我紧绷欲断的神经上。

那声音,催命符一样。

我不敢开口。喉咙里那股铁锈般的腥甜味似乎还在萦绕,每一次细微的吞咽动作都牵扯着胸腔深处隐秘的钝痛。口袋里的诊断书,像一块烧红的烙铁,隔着衣料灼烫着我的皮肉,也灼烧着我摇摇欲坠的意志。

车最终停在一家私人诊所肃穆的院墙外。没有招牌,只有两盏冷白的门灯在夜色里孤零零地亮着,像窥伺的眼睛。张云雷熄了火,拔下钥匙。金属碰撞的“咔哒”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到了。”他终于开口,声音平直得没有一丝波澜,打破了车厢内令人窒息的沉默。他解开安全带,动作利落,没有看我,“王大夫等着了。”

推开车门,寒气猛地灌入,激得我打了个哆嗦。他绕过来,替我拉开车门,高大的身影在门口冰冷的白光下拉出长长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其中。他没有伸手扶我,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目光沉甸甸地压下来,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后的、冰冷的审视。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车里挪出来,脚踩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虚软得像踩在棉花上。诊所里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得呛人,混合着一种陈旧的、属于疾病和绝望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瞬间扼住了我的呼吸。惨白的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将光洁得反光的地砖和墙壁映照得一片死寂。走廊空无一人,只有我们两人一轻一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清晰得令人心悸。

王大夫的诊室门虚掩着。推门进去,他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看一份文件。听到动静抬起头,五十多岁的年纪,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平静,带着一种见惯生死的漠然。他朝张云雷微微颔首:“来了。”

“王叔。”张云雷的声音放得很低,带着一种晚辈对长辈的敬重,但那份沉重并未减轻半分。他侧身让开,将我暴露在那道审视的目光下。

“坐。”王大夫指了指桌前的椅子,语气平淡无波。

我僵硬地坐下,双手紧紧交握放在膝盖上,指尖冰凉。张云雷没有坐,只是踱到窗边,背对着我们,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他的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紧绷。

王大夫没多问,只是示意我伸出手腕。冰凉的指尖搭上我的脉搏,那触感让我不由自主地又瑟缩了一下。诊室里只剩下墙上挂钟秒针行走的“滴答”声,还有我自己越来越快、越来越清晰的心跳。

良久,他收回手,拿起桌上那份我眼熟的、印着冰冷数据的报告,又对着电脑屏幕仔细核对着什么。镜片反射着屏幕的冷光,看不清他的眼神。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窗边的张云雷依旧沉默,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情况比预想的复杂一些。”王大夫终于放下报告,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目光透过镜片落在我脸上,平静得近乎残忍,“国内现有的治疗手段,效果恐怕……不尽如人意。而且,对身体的负担会非常大。”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直沉到冰冷漆黑的深渊谷底。虽然早有准备,但亲耳听到这近乎宣判的话语,那股灭顶的绝望还是瞬间攫住了我,四肢百骸都冻僵了。

“保守治疗,能拖多久?”窗边的张云雷突然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像是砂纸磨过粗粝的木头。他没有回头。

王大夫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沉重。“以目前的进展……乐观估计,一年半到两年。前提是,病人必须保持绝对良好的心态,避免任何剧烈情绪波动,积极配合。”他顿了顿,目光在我惨白如纸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但这病……最忌讳的,就是忧思过重。”

忧思过重。

这四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眼前瞬间闪过刘筱亭那张写满担忧和困惑的脸,闪过他悬停在半空、最终只能尴尬落下的手,闪过后台角落里那点短暂偷来的、带着小心翼翼的甜……

“德国慕尼黑大学医学院,”王大夫的声音继续响起,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在相关领域有突破性进展,设备和经验都更成熟。他们的方案,生存率和生存质量,都远高于国内。如果经济条件允许,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一丝微弱的、几乎被绝望淹没的光,挣扎着透了出来。但随即,更沉重的黑暗压了下来。德国?治疗?那意味着什么?漫长的时间,天文数字的费用,渺茫的希望……还有,彻底的分离。

“费用不是问题。”张云雷斩钉截铁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他终于转过身,脸色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燃着两簇幽暗的火,“只要能治。”

他几步走回桌前,双手撑在冰冷的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紧紧锁住王大夫:“王叔,最快什么时候能安排?需要什么手续?”

“签证和那边的医疗对接,我来处理。”王大夫推了推眼镜,“最快的话……一周左右。但前提是,”他再次看向我,眼神带着医生特有的冷静审视,“病人自己,必须下定决心。这不仅仅是一场身体上的战役。”

下定决心……

这四个字,比王大夫之前所有的话加起来都更沉重。它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上,带着冰冷的、无情的判决。它要求我亲手斩断所有刚刚萌生的、脆弱却滚烫的牵绊,要求我在绝望的泥潭里,独自去抓住那根虚无缥缈的救命稻草。

回家的路,比来时更加沉默。车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流光溢彩,喧嚣热闹,像一出永不落幕的荒诞剧。它们映在张云雷紧绷的侧脸上,明明灭灭,变幻不定。

车驶入公寓地下车库,停稳。引擎熄灭,黑暗和寂静瞬间吞噬了一切。只有仪表盘上幽微的光,勾勒出他模糊的轮廓。

“听见王叔的话了?”他终于开口,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显得异常低沉,像闷雷滚过天际。

我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腥甜,才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嗯。”

“你怎么想?”他没有看我,目光直视着前方幽暗冰冷的车库墙壁。

我怎么想?我能怎么想?巨大的痛苦和茫然撕扯着我。一边是渺茫却唯一的生路,一边是刚刚开始、却可能再也无法触碰的爱情。那爱情像黑暗中摇曳的烛火,微弱,却是我此刻唯一能感受到的、真实的暖意。要亲手掐灭它吗?

“哥……”我艰难地开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风中残烛,“我……能不能……”能不能再等等?能不能……再看看他?能不能……不要现在就放弃那一点点光?

“不能!”

张云雷猛地转过头,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骇人,像燃烧的寒冰,里面翻滚着压抑到极致的痛楚和一种近乎凶狠的决绝。

“张铃铛!”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我,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硬生生挤出来,带着沉甸甸的、不容抗拒的分量,“你听清楚!王叔说了,这病,最忌讳忧思过重!最忌讳情绪大起大落!”

他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在死寂的车库里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那响声,像砸在我的心上。

“你告诉我,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扛?!”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嘶哑,眼眶瞬间红了,“你心里装着事,装着人!你告诉我,你怎么扛过化疗那些吐得昏天黑地的日子?怎么扛过手术台上那一刀?怎么扛过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连话都听不懂的绝望?!”

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像一头被困在绝境的兽。那通红的眼底,盛满了铺天盖地的恐惧——是对即将失去至亲的、最深切的恐惧。

“你扛不住!”他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进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你心里装着人,你就扛不住!你只会把自己耗死!耗死在这头!”

“想活命,想以后还有机会,”他死死盯着我,眼神锐利如刀,要将我所有的不甘和软弱都凌迟殆尽,“你现在就得给我断了!断得干干净净!一丝念想都不许留!”

“只有心空了,你才能把所有的力气,所有的念头,”他一个字一个字,用力地、清晰地砸过来,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都用在给我活下来这件事上!”

“听懂了吗?!”

最后一声质问,如同惊雷炸响在狭小的车厢里,震得我灵魂都在颤抖。眼泪终于决堤,汹涌地冲出眼眶,滚烫地滑过冰冷的脸颊。我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身体却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像寒风中一片凋零的枯叶。

断得干干净净……一丝念想都不许留……

刘筱亭那双盛满担忧和星光的眼睛,他悬停又落下的手,他低声说“带你去吃铜锅涮肉”时微微扬起的嘴角……所有鲜活的、带着温度的画面,在这一刻,都被张云雷这席冰冷彻骨、却又无比真实的话语,无情地碾得粉碎。

心,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大块,留下一个鲜血淋漓、呼呼漏着冷风的空洞。疼得我蜷缩起来,连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张云雷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坐在驾驶座上,像一尊骤然失去了所有力气的石像。黑暗中,只有我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啜泣声,和他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在冰冷密闭的车厢里交织、回荡,如同绝望的挽歌。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泪水似乎都已流干,只剩下麻木的冰冷和胸腔里那沉甸甸的、名为“别无选择”的巨石。

我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手,用袖子狠狠抹去脸上狼狈的泪痕。动作粗鲁,皮肤被摩擦得生疼。

“……懂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空洞得没有一丝波澜,像一潭死水。

张云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

我抬起头,看向车窗外无尽的黑暗,目光没有焦点,只映着车库顶棚惨白的、毫无温度的灯光。

“哥,”我轻轻开口,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心力,从干涸枯裂的心田里艰难地挤出来,“帮我……找个‘理由’。”

找个理由,一个能让他恨我、彻底忘了我、转身离开得干干净净的理由。

一个……能让我自己,也死心的理由。

张云雷依旧沉默着。黑暗中,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森森的白。

许久,许久,久到我以为时间已经凝固。他才极其缓慢、极其沉重地,点了一下头。

那一下点头的动作,几乎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好。”

只有一个字。却像千斤重锤,砸碎了所有残存的、不切实际的幻想。也砸定了,那条通往未知生途、却必须独自踏上、满布荆棘的断崖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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