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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活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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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六六的解释还算合理。

这种流动的戏班子虽然在现代已经少了很多,但季鲤以前做民俗研究在各地采风时见过不少。

戏班子也称“江湖班”、“草台班”、“野戏班”,是传统戏曲中最接地气、最漂泊也最坚韧的一群人。

他们不依附固定剧场,依靠一辆或几辆大车、几条船、甚至肩挑人扛,装载着简陋的行头、道具、乐器和全部家当,像候鸟一样,追随着节令、庙会、集市和乡间的红白喜事,行走在城镇乡野之间。

算是很有民俗特色的组织。

在古时候,因为封建愚昧,科技不发达等等原因,为了自保和保持神秘感,戏班子内部有独特的规矩、行话、等级制度和紧密的互助关系,甚至还会一些奇怪的术法幻术和江湖杂技。

这样的戏班子往往聚集了不少江湖上的能人异士。

成员通常身兼数职,会的演出剧目丰富多样,能根据观众口味、场地条件、甚至天气状况随时调整。

但同时他们的收入微薄且不稳定,依赖“包场”,如庙会、祠堂、富户包场,或者“散座”,即观众零散购票或凑份子钱。

所以戏班子会经常主动打听消息来找活做。

“那等到家了见到管家再谈吧。”

季鲤语气沉稳的开口道。

按照记忆,江家的老宅里还有一位年迈的管家管事,而江怀远的父母和其他大多数的江家人一样,都是呆在省城做生意,并没有回来。

“好嘞。”

刘六六甩了个空鞭催促了下拉车的黑驴,又看了眼远处的天色。

日头渐沉,暮色渐渐开始蔓延。

黑驴的毛色在夕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它微垂着头,耳朵随着步伐轻轻晃动,颈下悬挂的小铜铃也随之发出“叮当、叮当”的细碎清音。

看起来灵性十足。

“对不住啊少爷!”刘六六突然回过头来,脸上堆满了歉意,“这铁皮包木轮子走不得急路,稍微颠狠点,我这吃饭的家伙怕就得散架。”

“照这架势,摸到关村门口,怕是快天黑了……让您受累,真是罪过啊。”

歉意的话转得比马车轱辘还快,他立马就坡下驴,语气又热情起来:

“少爷您好些年没回来了,正好这路上我给您说说关村最近的事解解乏。”

“我虽说不是本地人,但也在县城扎扎实实地待了个把月,方圆几十里,哪儿有点风吹草动、家长里短,咱不说门儿清,那耳朵里也筛进去不少干货,少爷您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答。”

眼前车夫豪爽地拍着胸脯笑了笑,露出了两个大白牙。

季鲤心中微微一动,他刚还想着怎么不动声色地套话和问话,结果眼前的人直接把梯子递给他了。

不愧是走南闯北戏班子里出来的,看着憨厚老实,但察言观色的能力和心思可不一般。

“好。”季鲤目光投向车窗外渐深的暮色,沉默了片刻,开口发问,“村里头我记得原本是做棺材生意的吧,这些年,可有什么大动静?”

“不愧是大少爷,上来就问这些生意上的问题。”

刘六六习惯性地拍了拍马屁,然后道:

“这世道近些年变得跟翻烙饼似的!县城里头,前些年不知打哪儿冒出来家洋派棺材铺,大厂房子,好家伙,装着几台‘突突’冒烟的洋机器!”

“那东西干活,快得跟刮旋风似的,一水的板材,削得又光又直,钉得又快又齐整,要说样子嘛……瞧着是挺板正讲究。”

“不过呢。” 他话头一转,声音也压低了些:

“真讲究的体面人家,特别是那些念旧、根子深的老门老户,那还得是来村里头定,毕竟老祖宗的手艺摆在那呢,那洋机器它‘哐哐’砸出来的玩意儿,比不了!”

“糊弄生眼人行,糊弄老主顾,差着火候呢。”

“村里这几年来有发生过什么大事吗?”

季鲤又问。

刘六六像是早就等着这句,他咽了口唾沫道,把声音压得更低,像是怕被道旁的山风听了去:

“偏巧有那么一回,小的在县城茶楼给一桌听戏的客人续水,听到了那么几句……还正正好跟您家族沾着点边儿呢。”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渲染的神秘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窥探意味。

季鲤的声音很平静,真如少爷一般:“说来听听。”

刘六六咽了口唾沫,语气变得格外小心,甚至带着点请罪的意味:“少爷,这话怕是不太中听,万一冲撞了您,您千万海涵……”

“无妨。” 季鲤简短回应。

刘六六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语气客观,但叙述中的离奇感却挥之不去:

“说是约莫五年前吧,您府上江老太爷身子骨儿忽然就不成了,眼瞧着是油尽灯枯的光景,听说府上管家……连寿衣、棺椁都给预备下了,就等着……”

他顿了一下,跳过那个字眼,继续道:

“谁曾想,也就顶天三天,老太爷他老人家,那简直是脱胎换骨,什么病啊灾啊,全没影了!”

“不光能吃能喝,那精神头儿,那气力劲儿,看着比病倒前还壮实,就跟真吃了老君炉里的仙丹一样。”

紧接着,他声音又神秘地沉下去,语速也慢了几分:

“可也有那么一点点……怪。说是自打那以后,老太爷他……就不大爱见光了?不仅出来见人的时间少了,就是在屋里头好像从不开窗?”

他话锋至此,猛然刹住,好像点到为止才是聪明。

但铺垫已经足够,后面的事情呼之欲出:

“也是赶巧,差不多在那前前后后吧,村里头可就变得不大太平了。”

“总有几家养的鸡鸭牲口,一夜过后就悄没声儿地断了气,脖子上留俩小窟窿眼儿……这事儿一出来,村里头免不了就有几个嘴碎的婆娘汉子,背地里嚼舌根……”

他停住,似乎后面的话难以启齿。酝酿了几秒,才用极快的语速、极低的音量,像丢烫手山芋般把话吐了出来:

“说…说是……府上的老太爷他……成了那什么‘常埋土里的……是…是那种能自个儿走道的……‘活僵’!”

话音落地,车板上一片死寂,只有车轮滚动的声音。

刘六六立刻猛地拔高声音,带着点同仇敌忾的愤怒:

“呸!都是些挨千刀烂舌根的闲屁话!依我看啊,准是村里那些红眼病的懒汉二流子,瞅着老太爷身子骨硬朗,江家的日子越发红火,心里头淌酸水儿!”

“于是生编硬造出来埋汰老太爷、作践您府上的名声,甭信!少爷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得了!”

季鲤没有回话,而是望着远山,暗自思忖着什么。

时间在车轮碾过泥土的枯燥声响和刘六六这番惊心动魄又迅速否认的叙述中缓慢流逝。

驴车猛地拐过一个弯道。

视野豁然开阔。

季鲤抬眼望去,远方苍茫暮色沉沉压下,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山峦巨大的黑色轮廓如同巨兽蛰伏,而在那山脚浓重的阴影里,一片低矮房舍的剪影悄然浮现。

关村,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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