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观贞摸着自己心脏处惨败的伤口。
躯体如同死狗一般，现如今苟延残喘，活一时是一时。
冷风刮过，一缕白发顺着肩颈滑落手背之上。
看着变换了的发色，林观贞一愣。
银白色。
她的头发居然还是银白，居然没有随着药水效果的消失而恢复。
迷茫的摸着自己的头发，不是时空回溯，如果真是时空回溯，自己的伤口按道理是会好。
林观贞看着凑过来的剧场老板们，一个个的凑近她，热情邀约，说着和上一次相同的话。
小小的莉莉站在一众大魔身后，歪着脑袋眼神亮晶晶却又怯懦的观察她。
在林观贞这个穷鬼被其余魔瞧不起后，她才站出来。
莉莉好奇瞧着那银白色长发，“你要跟我回家吗？虽然你没有角长得丑丑的，但你的头发很漂亮。”
林观贞蹲下身，笑着和莉莉平视，“好啊。”
莉莉被林观贞抱在臂弯朝酒馆走去，姜司在后诧异的看着林观贞，她为何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莉莉坐在林观贞的手臂，抱着她的脖子，胖嘟嘟的手指捋着白发，将其编成了一个麻花辫。
林观贞仰望坐落在小镇中心的白塔，巨型囚笼被高吊在塔前。
上一次，她一心想跟着莉莉回家，没有注意。
这次，林观贞用神识探查过去。
囚笼明显被做了封印，什么也无法探查，但敏锐的耳朵，她听到了极为虚弱和困难的呼吸声。
林观贞知道，某种隐匿的吸引，勾引着她看一遍那里。
待莉莉编织好辫子，林观贞刚好走到‘提灯’酒馆门口，在莉莉没有指路的情况下，抱着她回了家。
莉莉抱着林观贞的脖子，像是发现了一个巨大的惊喜，“你好聪明的，丑丑魔。”
林观贞用同样的方法换取了老板娘阁楼的居住权。
夜晚降临，阁楼天窗玻璃被姜司如约敲响。
姜司还是那一副把脸部五官积压在玻璃上的模样，要人不鬼。
五指扒拉在窗户边，语气幽幽。
“要和我一起去参加属于魔魇的宴会吗？”
“好。”
林观贞回答的干脆利落。
姜司一个懵逼。
咋就同意了。
眼睛狐疑的瞅过去。
林观贞抽开锁销，推开玻璃窗，“怎么，觉得我骗你。”
看着林观贞果断的探出身子跳到房顶上。
姜司挠了挠后脑勺，面目茫然。
她总感觉不该是这样，这人应该拒绝她的。
难道她有受虐心态？
心里认为林观贞拒绝自己才是正常反应。
她同意的这么干脆，自己还真就不适应。
看着林观贞白色的麻花辫，姜司眼睛大睁，脑子跟刚反应过来一样，炸了。
“你的头发什么时候变成白色，你的乌黑秀丽黑发呢！！！”
“你什么时候变的？”
林观贞歪着脑袋，一副在说‘你是个大笨蛋’的模样。
“我头发一直都是白色啊。”
林观贞敲了敲姜司腐朽的脑子，“你是不是成为魔魇后，脑子也跟着出问题了。”
“你可是堂堂圣女，就算入魔了，你也该死一个聪明魔，智商不该就这么完蛋的。”
姜司浑浊的眼睛罕见的露出清澈愚蠢，像个呆瓜。
“……”
林观贞眼睛眯了眯，真好玩。
一切流程还都是曾经那样。
所有人似乎都回到了她大战圣主以前，只有她保持了过去的记忆和身体状态。
她现在的实力隐匿身形是不好办，但身边有个魔魇，不用白不用。
姜司带着林观贞离开，虽然本意就是带领林观贞过去吃点血，但心底总是奇奇怪怪的，总感觉不该这样的。
到了中央广场那，白布覆盖的囚笼在锁链提动下，微微摇晃。
吊起囚笼的白塔顶端镶嵌着一个金色沙漏。
白塔在夜晚仍旧着淡淡的莹白法光，很幽暗的光芒，在夜晚反而显得诡异。
金色的沙漏不像是计时使用的。
漏斗中的沙砾下降的速度明显不是时间的流速。
但这个沙漏放在哪里一定表现了某种刻度。
距离子时还有一段时间。
林观贞站在高吊的囚笼前，仰头看去，只能看见白色的幕布，囚笼的金属底部。
不过，她在金属底部发现了阵纹，这个纹路大致的意思是削弱囚笼内物体的法力以及避免外人打开囚笼。
“里面是什么？”林观贞问。
姜司倒吊在一棵树上，摇摇摆摆的，“是仙族啊，是美味的仙族，你肯定没有吃过。我跟你说，这个仙族是我吃过最美味的血。”
说完，姜司舔了舔自己的唇瓣，似乎在缅怀曾经甜美的记忆。
“...救我...”
微弱的喘息声，林观贞从中听到了求救的声音。
“你有听到囚笼中的仙族发出声音吗？”
姜司眼底狡黠，“你直接掀开白布不就好了。”
林观贞正有这个想法。
血液的味道实在是太甜美了，死去的秦执血液也是那股味道，但不是囚笼中的血味。
二者虽有相似，但也有不同。
林观贞不确定这股味道是什么，希望她看见的不会是秦执。
囚笼距离地面十米高，白布边沿延伸与囚笼底部一米多，牢牢遮挡了内部构造。
哗啦！
林观贞纵身一跃，起跳便是十米，扯过白布，一把掀开。
宽大的白布在空中如同幽灵般舞动后撤。
林观贞落地后，再次抬望囚笼。
随之而来是，血瞳逐渐放大，难以置信的真相。
囚笼中心被囚禁中着的人。
两侧琵琶骨被青铜锁链贯穿，一身白袍几乎被血染的看不见白色，纤瘦的身躯靠在囚笼边沿，脑袋低垂，仅有微弱的一丝呼吸。
白布被掀开就像是戏剧拉开帷幕。
囚笼中的罪人艰涩的抬起眼皮，居高临下看着地面的林观贞。
林观贞的眼睛深深陷入一双充血的琥珀色眼眸。
林观贞僵立在原地，一字一顿的喊出那人的名字。
“姜云雪！”
姜司吊在树上快乐摇晃，唔的一声，舔了舔唇瓣，
“啊呀，这个圣女名字叫姜云雪？你认识啊。”
囚笼中的人睁开眼睛只有模糊的血色，不过一个眨眼的瞬间，便继续闭上了眼睛。
林观贞怎么都没有想到在这里又见到了姜云雪。
她不是回圣殿复命了吗？怎么又来了这里。
林观贞试图用蛮力打破囚笼，却被一道防御紫金法光弹开，狠狠摔在地上，满身狼狈、
“姜司，怎么样才能把人弄出来。”
姜司见着林观贞着急，还蛮稀奇的，看戏的表情，
“我看你是在做梦，这位圣女是被圣殿囚禁在这里进行惩罚的，一看就是犯了大事。”
“这个囚笼是魔魇小镇的阵心，你把人从囚笼里救了出来，整个小镇的人都要跟着你被陪葬，你自己也会死在界域的挤压中。”
“别做白日梦了，圣女嘛，我也干过，只要是喝过圣水的圣女，基本上即使只剩一层白骨也可以恢复，不用担心，反正她不会死。”
不会死，但活着也不会好受。
姜司观望了一眼天色。
“唔，时间到了。”
连接白塔的铰链开始滚动，贯穿姜云雪琵琶骨的锁链紧绷，将其悬在空中，鲜红的血液也从琵琶骨的伤口流出，成为饲养魔魇的养分。
林观贞再看向一旁的树上的，倒吊着的姜司早就没有了身影，她此刻站在囚笼中心，如饥似渴的舔舐滴落的血液。
无数魔魇飞舞而来，是被此地的血液吸引，与之而来是他们情绪里向外弥漫的痴迷。
不可言说的古怪气氛，姜云雪就像是他们的母亲，用血液哺育一群没有理智的孩子。
林观贞被魔魇挤在了外面，他们根本不在意她的存在，更甚害怕她争抢他们的血液。
林观贞试图调动体内的灵力，没有丝毫动静，杀秦执的时候，已经用完了。
灵力枯竭。
一种无力感自心口蔓延而出。
只能眼睁睁看着姜云雪琵琶骨被锁链搅动，用血液供养一群发疯的魔魇。
痴狂的嘶吼，他们在狂欢。
他们不仅要喝血，还要吃肉，越来越多的魔魇攀附在囚笼中。
规则没有允许林观贞进入，但允许了它们进入。
令人牙酸的血肉被咀嚼的声音。
没有一丝求救的呜咽发出，囚笼中的姜云雪已经达到无法求救的地步。
魔种的声音久违的出现。
“杀了她。”
那是蛊惑的声音。
“与其让她受苦不如杀了囚笼中的她。”
“你可以一箭射穿她的头颅。”
林观贞撩开衣袖，红羽模样的纹路附着在手臂之上，模样像极了她喝下魔药生长出的魔翼。
魔种是万恶的汇总。
她真是曾经的魔王吗？
所以弑神弓杀的是她。
林观贞狼狈的坐在地上，一滴沿着地面滚动，拖延出一条细长的痕迹，最终落在林观贞身前。
指尖擦过地面的血液，肉眼可见的血液中存在细碎的淡金色。
那是如同秦执死亡后血液的颜色。
血液的甜美在蛊惑着饥渴的肉体，林观贞还未反应过来，染血的指尖已经探入了舌尖。
与鼻息中闻到的香甜不同，是苦涩的。
“杀了她。”
魔种与生俱来的公鸭嗓盘旋在林观贞脑海。
与上一世的她相似的面容，与上一世的她相似的结局。
她上一世在黑水池中被挖丹取血。
这一世与她样貌相同的姜云雪以血肉养魔。
她们的命运都在改变了。
“杀了我！”
清冷的女声陡然刺入耳中，穿破耳膜！
林观贞一愣，猛地看向囚笼之中被悬吊的她。
此刻姜云雪依旧是没有意识的状态，刚才是她发出声音，林观贞没有听错。
她还记得司悯说的话，她在自己身体之上留下了福印。
虚弱的肉体，被逼迫到极致的神识状态。
林观贞五指微曲，骨节泛白，用力到极致。
吹到林观贞面颊的风，极致的寒。
魔魇嘈杂的声音贯穿在整个小镇中心，魔种的公鸭嗓始终在林观贞的耳畔徘徊。
“既然没有办法杀了她，那就接受我的传承吧，我还能让你救她。你已经接受一半了不是吗？代表魔王的红羽很快便会形成了，你继续抗拒有意思吗？”
林观贞微一抬眸，目光落在被魔魇淹没的姜云雪，竟没忍住大笑起来，意态疯狂。
如何不想笑？
问仙数载，一瞬饲魔。
被驱使，被利用，这个世间到底还有什么是可以坚持的道义。
成为一个魔，实在太容易了，魔王的传承唾手可得。
还用有疑问吗？
她便是三千年前死亡魔王的转世。
沧桑玄古的气息从红羽纹路中出现。
羽翼轮廓之上泛起猩红光芒。
属于‘魔魇小镇’的一切魔灵在此刻躁动，自苍穹凝聚，贯穿悬浮于白塔之上，而后直直落在那纤瘦的躯体。
魔种形如一团畸形的红色血肉，悬浮在林观贞的头顶。
滴答！
白塔前顶部的金色沙漏，一颗，再一颗的下落。
魔种颤抖了一下，魔魇悉数进入祂的体内，膨胀，再膨胀！
猩红闪烁的光芒自祂躯体流动。
“嗬嗬！”
那是魔种兴奋的咆哮，森然诡觉。
祂贴合在林观贞细瘦脊骨，肉球像有生命一般伴随林观贞艰涩的呼吸，膨胀，收缩，再膨胀，再收缩。
林观贞在庞大的脊骨肉球对比下显得渺小，无力。
不知过了多久。
肉球逐渐形成真实一抹血腥肉翼形态。
此刻已经看不见林观贞的存在，她被肉翼包裹，万千魔魇在她体内争夺主权。
她的神识在学习如何控制。
羽翼于她身后形成。
一丈！
三丈！
五丈！
血肉构建的翅膀于她身后延展。
紧接着是亮红色羽翼，一枚又一枚鲜活羽毛，闪烁魔灵光泽。
六翼羽翼合拢将其主林观贞躯体裹挟，她像是初生的婴孩般被呵护。
整个魔魇小镇，除却朦胧的月色，巨大的猩红羽翼散发着莹润的光芒，其威势覆盖整片小镇，整个界域。
六翼展开，羽翼挥动，风卷残云般的魔灵之力席卷界域！
林观贞睁开沉沉的眼皮，红宝石般的瞳孔闪动狰狞之色。
羽翼带来身体的轻盈过后，是极致的痛苦。
林观贞很想朝天大吼，释放心口的痛。
这是堕魔必须感受到的痛苦，仙骨被魔灵一遍又一遍冲刷。
如刮骨取肉。
魔种如愿以偿被林观贞彻底吸收，悄无声息。
“哗啦！”
挥动后背巨型的羽翼，翅膀每动一下便会产生强大的风声。
林观贞可以感受到体内那一点点仙灵气都在逐渐被魔灵剔除出体外。
她终究是成了魔。
恶意的笑声忽然从身后传来，很快转成惊呼疯狂咆哮！
林观贞转过头——
声音源自姜云雪。
她露出的是鬼魅恶劣的笑。
与此同时，白塔顶部中的金色沙漏上方谨慎最后几粒金色砂砾。
这一刻，林观贞忽然意识到异常。
从回溯开始到现在进入白塔范围，全部被林观贞自以为的普通时光回溯，让她心底冒出一股寒意。
此‘姜云雪’非彼‘姜云雪’。
林观贞指尖魔光一动，持剑在手。
“哒！”
“哒！”
“哒！”
最后三颗砂砾掉入沙漏
一道强大金光自白塔中飞射，撕裂了‘魔魇小镇’上空墨云！
罡风猎猎，空间扭曲，仙灵之力猝然波动，这一刻撕裂了名为‘魔魇小镇’的界域。
世界的聚光灯这一次凝聚在林观贞身上。
属于天空之境的那一道玄奥沧桑的男声传入林观贞的耳中。
“欢迎回到‘天空之境’，一五四二。”
林观贞展翅飞翔在高空，她的身下便是安全堡垒。
此刻。
五族的参赛选手全部仰望苍穹，仰望林观贞的身影。
太一弟子同样，他们看向被撕裂的天幕，凝视从天幕中猝然出现的林观贞。
白发，红瞳，血翼。
静止的世界，唯一炙热血红的存在。
显而易见，林观贞继承魔王传承的的消息将在此刻贯穿三界十九州！
天空之境，第四十四日的极夜。
魔王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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