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头有规矩,老辈人都说,山鬼不是恶鬼,它们讲信用,守契约,每逢七月十五,便要下山“聘亲”。聘的不是金银财宝,而是心灵手巧的女子。若女子愿意嫁进山里,山鬼便以奇珍异宝相赠,保她家族兴旺;若女子不愿,村中便得拿等价的“智慧”或“技艺”来换,否则山鬼一怒,山洪暴发、瘟疫横行,谁也挡不住。
这年七月,青崖村的老族长拄着拐杖,在祠堂里来回踱步。他心里清楚,山鬼聘亲的日子又到了。往年村里总有人家愿意把女儿送进山里,毕竟山鬼给的聘礼足够让一家人吃穿不愁,甚至富甲一方。可今年不同,村里适龄的姑娘要么已经许了人家,要么就是死活不肯嫁。老族长愁得头发都白了几根,这要是得罪了山鬼,全村都得遭殃。
正巧,村东头的王铁匠家有个女儿,名叫阿青,十六岁,心灵手巧,绣花织布样样精通,村里人都夸她是“巧手仙子”。老族长一合计,这丫头要是愿意嫁进山里,山鬼一高兴,说不定还能多给些好处。于是,他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往王铁匠家走去。
王铁匠是个老实人,一听老族长的意思,当即皱起眉头:“山鬼聘亲?那丫头才十六岁,如何能嫁进深山老林?再说了,山里头阴森森的,谁知道那山鬼是人是鬼?”
老族长叹了口气:“老哥,不是我想逼你,可这规矩不能破。往年咱们村年年献女,山鬼从未作祟,今年若是不献,恐怕……”
王铁匠沉默片刻,抬头看向里屋。阿青正坐在窗边绣花,针线翻飞,一朵牡丹渐渐成形,栩栩如生。他心里一软,终究还是点了点头:“罢了,我去问问她。”
阿青听完父亲的话,手中的绣针微微一顿,随即笑道:“爹,我不怕。”
王铁匠一愣:“你真愿意?”
阿青放下绣针,望向窗外郁郁葱葱的山林,轻声道:“山鬼既然守约,想必不是恶物。若我嫁进山里,既能保村子平安,又能见识山中奇景,有何不可?”
老族长大喜,当即备好礼,带着阿青往山里去。他们沿着蜿蜒的山路走了大半日,天色渐暗时,忽见前方雾气弥漫,一座古朴的木屋静静矗立在林间。木屋前站着个男子,身形修长,面容清俊,却穿着一身青黑色的长袍,袖口绣着古怪的纹路,像是某种符咒。
“山鬼大人。”老族长恭敬行礼。
男子微微颔首:“阿青姑娘,可愿随我进山?”
阿青抬头看他,见他眼神清澈,并无邪气,便点头道:“愿意。”
山鬼嘴角微扬,伸手牵起她的手。刹那间,四周雾气翻涌,待阿青再睁眼时,已置身于一座华美的木屋之中。屋内陈设古朴,却处处透着灵气,墙上挂着奇异的兽皮,桌上摆着晶莹剔透的玉石,连空气都带着草木的清香。
山鬼取出一只玉盒,递给她:“这是聘礼。”
阿青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颗明珠,光芒柔和,却比她见过的任何珠宝都要璀璨。她惊讶道:“这珠子……”
山鬼淡淡道:“此乃‘夜明珠’,可照彻黑夜,保你家族百年不愁灯火。”
阿青心中欢喜,正要道谢,忽听屋外传来一阵喧哗。山鬼眉头微皱,推门而出,只见几个村民慌慌张张地跑来,为首的正是王铁匠。
“山鬼大人!不好了!”王铁匠气喘吁吁,“阿青的妹妹阿红突然发起高烧,昏迷不醒,村里的大夫说是中了邪祟!”
山鬼目光一沉:“可是冲撞了什么?”
王铁匠摇头:“不知啊!阿红今日一直在家中,连门都没出!”
阿青闻言,急忙跑出来:“爹,我回去看看!”
山鬼拦住她:“山中禁制已启,你若离开,契约便算毁了。”
老族长急得直跺脚:“这可如何是好?阿红若有个三长两短,阿青岂不是白嫁了?”
山鬼沉吟片刻,忽然抬手一挥,一道青光闪过,阿青的身影竟凭空消失。王铁匠目瞪口呆:“她……她人呢?”
山鬼淡然道:“我送她回村。”
片刻后,阿青果然站在自家院中,眼前是昏迷不醒的妹妹阿红。她心急如焚,忽然想起山鬼给她的夜明珠,当即取出,珠光一闪,屋内顿时亮如白昼。她仔细一看,发现阿红的额头有一道淡淡的红痕,像是被什么尖锐之物划过。
“是山里的刺藤!”阿青猛然想起,山鬼曾说过,山中有一种刺藤,若沾了邪气,便会让人高烧昏迷。她立刻取来银针,在阿红额头轻轻一挑,果然挑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黑刺。
阿红呻吟一声,缓缓睁眼。
阿青松了口气,正要说话,忽觉眼前一花,山鬼竟已站在她身后。他淡淡道:“你破了契约。”
阿青回头看他:“可阿红是我妹妹,我不能见死不救。”
山鬼盯着她,目光深邃:“你可知,若我今日不救她,契约虽毁,却也无妨。”
阿青摇头:“可若我见死不救,即便留在山里,心中也不安。”
山鬼沉默良久,忽然笑了:“好一个‘心中不安’。”他抬手一挥,夜明珠光芒大盛,屋内竟浮现出无数符文,缓缓融入阿青体内。
阿青只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脑海中多出许多陌生的知识——如何辨识草药、如何驱邪避祟、如何与山中生灵沟通……
山鬼低声道:“既如此,我便收你为徒。”
阿青惊喜抬头:“真的?”
山鬼点头:“从今往后,你既是山鬼之妻,也是山中之医。”
后来,青崖村的人发现,山鬼不再索要聘亲,反而时常下山,带着阿青赠予村民草药和符咒。村里再无人生病,山中也不再有邪祟作乱。
而阿青,成了山鬼身边最特别的存在——她既不是被献祭的女子,也不是被迫嫁人的新娘,而是山鬼亲手选中的“山中之医”。
从此,山鬼聘亲的传说变了模样——不再是可怕的契约,而是山与人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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