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卷着水腥气撞在窗棂上,油灯的火苗子被穿堂风扯得东倒西歪。陈默肋下的旧伤在湿气里闷闷地跳,像有根锈针在骨缝里搅。案头堆着北疆刚送来的羊皮军报,墨字被潮气洇得发晕。对面,影七的影子投在墙上,声音压得比灯芯爆裂声还低:“侯爷,探子折了三个……传令的驿卒……尸首在野狐沟找到……喉管被割开……怀里的军报……没了。”
死寂。灯油燃烧的噼啪声格外刺耳。陈默指腹捻着军报边缘晕开的墨渍,冰凉的羊皮带着血腥的余温。肋下那点闷痛骤然尖锐。泄密?割喉?这手法……快!准!狠!不是寻常马匪。
“信鸽?”他嗓子眼发干。
“鹰。”影七喉结滚动,“北莽驯的金雕……专抓鸽子。放出去七只……落回来半只……翅膀撕烂了。”
“烽烟?”
“雨大……点不着。湿柴冒黑烟……十里外就散了。”
陈默闭上眼。脑子里翻腾着无线电波、摩斯密码……最终凝固成前世博物馆里那台布满铜锈的恩尼格码机。冰冷的齿轮咬合声仿佛在耳膜深处响起。他猛地睁眼,抓过案头裁纸的薄刃刀,刀尖在铺开的桑皮纸上狠狠一划!
“造个‘嘴严’的匣子!”声音嘶哑,“铁的!铜的!都行!要硬!里头……塞齿轮!咬死的齿轮!”
匠棚里桐油混着铁锈的味儿呛鼻子。赵大锤赤着膀子,古铜色的腱子肉上糊满油汗。他抡着小锤,叮叮当当敲打着巴掌大一块黄铜板。铜板边缘被弯成弧形,内侧用尖锥细细凿出几十个深浅不一的凹坑。
“齿……齿数对不上!”旁边一个老铜匠眯着眼,枯指捏着片薄铜片比划,“侯爷您看……这凹坑……得跟小齿轮的牙……一颗颗咬死!差一丝……就卡壳!”
陈默没说话,抓过老铜匠手里的薄铜片。那是用硬木刻出的模板拓下的齿痕,边缘还沾着墨。他指尖捻着铜片边缘,猛地发力!“咔吧”一声脆响!铜片竟被他硬生生掰弯!弧度严丝合缝地卡进黄铜板的凹槽里!齿痕交错!分毫不差!
“浇!”陈墨声音不高。融化的赤铜汁子冒着青烟,被小心灌进模具。铜水冷却,撬开泥范。三枚指肚大小、布满细密尖齿的铜齿轮落在掌心,齿尖闪着冷硬的幽光。
三枚齿轮被一根细铜轴串起,塞进打好的黄铜扁匣。匣盖内侧,密密麻麻阴刻着蝇头小楷,是《千字文》的头三百字!每个字正下方,对应着一个极其微小的凹点!凹点深浅不一!如同盲文!
陈默拿起匣子。入手沉甸甸的冰凉。他拇指按住匣盖边缘一处凸起的小铜钮,用力一旋!
“咔哒……咔哒咔哒……”
匣内传来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齿轮咬合转动声!如同钟表机芯在低语!
随着旋钮转动,匣盖内侧那三百个阴刻小字上方,一根细如发丝的铜探针缓缓移动!针尖精准地悬停在不同的凹点上空!
他取出一张裁好的窄桑皮纸条,铺在匣盖内侧。纸条边缘压着铜针移动的轨迹。他捏住旋钮,极其缓慢地转动。
铜针随着齿轮转动,在桑皮纸条上无声地划过!
针尖在纸上留下极其细微、几乎看不见的凹痕轨迹!凹痕的深浅、长短间隔……随着铜针悬停在不同凹点上空而微妙变化!
“成了。”陈默松开旋钮。齿轮咬合声戛然而止。他将那张看似空白的桑皮纸条递给影七,“把这个……原样……送回北疆大营。交给沈轻眉。旁人……看不懂。”
北疆大营的夜风裹着沙砾,抽得牛皮帐噗噗作响。沈轻眉盘膝坐在毡毯上,蒙眼的白绫在昏暗羊油灯下泛着冷光。她面前摊着那张看似空白的桑皮纸条。纸条边缘还沾着一点干涸的泥星。
她伸出右手。指尖修长,带着薄茧。指腹极其缓慢、轻柔地拂过纸条表面。如同盲人阅读凸起的文字。指尖的触感敏锐地捕捉着纸面那些细微的、几乎无法用肉眼分辨的凹痕轨迹。
凹痕的深浅。
划痕的长短。
停顿的间隙。
指尖在纸面游走,如同抚过无形的琴弦。每一次细微的触感变化,都在她脑海中迅速勾勒、重组。白绫下的眉尖几不可查地蹙起,又缓缓舒展。许久。她收回手指。左手探向身旁一个同样质地的黄铜扁匣——正是陈默命人快马加鞭送来的“千机匣”。
她拇指按住匣盖边缘的铜钮。指尖感受着铜钮细微的凸起纹路。开始旋转。
“咔哒……咔哒……”
齿轮在铜匣内极其轻微地咬合转动。
匣盖内侧,那根细如发丝的铜探针随之移动。
沈轻眉的右手食指再次探出。这一次,指腹没有触碰纸条,而是悬停在铜匣内侧那密密麻麻的阴刻小字上方!随着齿轮转动,铜针移动,她的指尖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精准地悬停在不同的字位上空!指腹虚虚点着那些冰冷的阴刻凹点!
铜针移动。
指尖悬停。
铜针停驻。
指尖轻点。
每一次指尖的悬停与轻点,都对应着纸条凹痕传递的一个“字位”。
时间在齿轮低微的咬合声中流逝。帐外风声呜咽。终于。
沈轻眉悬停的指尖,在铜匣内侧“戌”字上方的凹点处,极其轻微地顿住。
紧接着。
点向“时”。
“三”。
“刻”。
指尖最后悬停在“草”字上方的凹点,轻轻落下。
她收回手。静默片刻。蒙眼的白绫转向侍立帐角的影七。声音清冷,穿透风声:
“戌时三刻。”
“焚敌东粮草。”
戌时。
天色将暗未暗。西边天际残留着一抹惨淡的灰红。北莽大营东侧,连绵的粮草垛子如同臃肿的巨兽,在暮色中投下浓黑的剪影。几个巡哨的蛮兵抱着长矛,缩着脖子跺脚,哈出的白气瞬间被寒风吹散。
营区边缘的矮坡上。两个穿着北疆牧人破皮袄的汉子,蹲在枯草丛里,冻得鼻涕直流。他们脚边放着个半旧的藤条筐,筐里胡乱塞着几捆干草。其中一个汉子哆嗦着,从怀里摸出两盏蒙着红绿粗纱的防风灯笼。
“红……三下?”他声音发颤,问旁边的同伴。
“绿……两下!”同伴牙齿打战,“侯爷……侯爷交代的!错……错不得!”
红纱灯笼被点亮。昏黄的光透过粗纱,染上一层朦胧的暗红。汉子手臂伸直,朝着粮草垛方向,极其缓慢地……上下晃动了三次!暗红色的光晕在暮色中划出三道模糊的弧线!
紧接着!
绿纱灯笼点亮!幽暗的绿光透出!同样缓慢地……上下晃动两次!
红三!绿二!
光晕明灭!在渐浓的暮色中如同鬼火闪烁!转瞬即逝!
粮垛附近的蛮兵似乎被光晃了一下,疑惑地抬头张望。矮坡上早已空无一人,只有枯草在风中起伏。
“啥玩意儿?”一个蛮兵揉揉眼睛,“野地里的磷火?”
“不像……”另一个伸长脖子,“倒像……像灯笼?”
“灯笼?这鬼地方谁点灯笼?”旁边人嗤笑,“眼花了!赶紧换岗!冻死老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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