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的灰烬彻底冷却，林间弥漫着破晓前清冽的寒意。
小白庞大的身躯在晨光熹微中站起身，抖落皮毛上沾染的露珠和草屑，发出一声低沉浑厚的哞叫，宣告着新一天的启程。
众人依次爬上牛背。
米娅依旧活力十足，率先占据了一个靠前的位置，灰色的狼尾巴在晨风中愉快地摇晃着，仿佛昨晚那场惊天动地的闹剧从未发生。她甚至还心情颇好地哼起了不成调的部落小曲。
艾尔玛抱着依旧睡眼惺忪的罗小妹，动作轻柔地将她安置在自己身前。
她的眼睛还有些微肿，但眼神却比往日多了几分沉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她小心地替小妹裹紧外衣，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旁边正在被萝卜子扶上牛背的娇小身影——那具属于萝卜子身体、此刻被查理灵魂占据的少女，脸颊又微微泛红，但很快便移开了视线，专注地照顾小妹。
娇小的少女——查理的灵魂寄居其中——被萝卜子托着腰，有些笨拙地爬上牛背。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那张属于萝卜子的精致小脸上带着浓浓的倦意，显然昨晚被米娅那么一折腾，后来又抱着萝卜子睡了一路，根本没睡踏实。他揉了揉眼睛，努力想摆出点威严，可惜效果甚微。
萝卜子最后一个利落地翻身上牛，稳稳地坐在娇小少女的身后。她高大健硕的身躯像一堵坚实的墙，将对方护在身前。
她习惯性地伸出手臂，环住少女纤细的腰肢，防止他在颠簸中掉下去——这个动作如今已经无比自然。
“坐稳了。”萝卜子低沉的声音在少女耳边响起。
少女含糊地嗯了一声，身体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将自己完全缩进萝卜子宽阔温暖的怀抱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继续补觉。
他昨晚被米娅吓得不轻，此刻只想在颠簸的牛背上再眯一会儿。
米娅回头看到这一幕，金色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尾巴摇得更欢了：
“哇哦！萝卜子姐姐抱着‘老公夫人’！好恩爱呀！”
少女瞬间炸毛，睡意全无，猛地从萝卜子怀里挺直腰板，小脸涨得通红，扭头怒视米娅：
“灰太狼！你他妈再胡说八道老子把你尾巴毛薅光信不信！”
萝卜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手臂微微用力，将张牙舞爪的少女重新按回怀里固定好，低声警告：
“别乱动，掉下去摔断腿我可不管你。”
少女挣扎了两下，发现挣脱不开，只得愤愤地哼了一声，把脸埋在萝卜子胸前墨麟玄袍冰凉的衣料里，闷声闷气地嘟囔：
“…等老子换回来…第一个收拾你…”
小白迈开粗壮的四肢，踏着晨露未曦的林间小路，稳健地前行。温暖的阳光透过逐渐稀疏的树冠洒落下来，驱散了林间的寒意。空气中弥漫着泥土、青草和阳光混合的清新气息。
萝卜子一手稳稳地环着怀里生闷气的娇小少女，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地图。羊皮纸的触感有些粗糙，上面用简略的线条和符号勾勒出广袤的区域。
她的目光在地图上仔细搜寻、比对着。手指划过代表他们来时路的标记，掠过标注着“吉林”字样的森林区域，最终停在了地图东南方一个相对密集的标记点上。
那里用稍显粗重的墨线勾勒出一个类似城池的轮廓，旁边用兽人族的文字标注着两个大字。
“快到了。”她低沉的声音响起，打破了牛背上因斗嘴暂停而短暂的宁静。
“什么快到了？”娇小少女从她怀里抬起头，睡眼惺忪地问。
萝卜子将地图稍稍倾斜，让对方也能看到，她的指尖依旧点在那个城池标记上。
“长春。”
“我们快到长春了。”
地图上，“长春”两个字，在晨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小白稳健的步伐踏碎了林间最后的静谧。参天古木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低矮的灌木丛和开阔的草甸。空气不再只是泥土和草木的清新，开始混杂进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人类聚居地的烟火气息——那是炊烟、牲畜和人群活动混合的味道。
地势开始缓缓下降，一条被车轮和蹄印反复碾压形成的宽阔土路出现在前方，蜿蜒着伸向远方。路的两旁，零星的农田开始出现，虽然规模不大，但整齐的田垄和翠绿的秧苗显示着人烟的痕迹。
“看那边！”
米娅眼尖，指着前方地平线兴奋地喊道。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遥远的地平线上，一道灰黑色的、绵延不绝的巨大阴影拔地而起，如同一条沉睡的巨龙横卧在大地尽头！
随着小白稳健的步伐前行，那阴影的轮廓逐渐清晰。
城墙！
高耸入云的城墙！
它并非笔直一线，而是依着地势起伏蜿蜒，一眼望不到尽头，仿佛与远方的山峦融为一体。巨大的城砖垒砌得厚重而坚实，在初升的朝阳下泛着冷硬的灰黑色光泽，透着一股历经沧桑的沉重感。
城墙之上，隐约可见垛口、箭楼和了望塔的轮廓，如同巨兽背脊上竖起的利刺。
虽然距离尚远，但那扑面而来的磅礴气势和历经风霜的肃杀感，已经足以让任何初见者感到震撼。
“哇——！”罗小妹趴在艾尔玛怀里，小嘴张得溜圆，发出惊叹，
“好…好大的墙墙！”
如此巨大、如此宏伟的城墙，即使是风之国的王都，似乎也稍逊一筹。
米娅兴奋地尾巴乱甩：“到了到了！长春！兽人乡最大的城！比米娅的部落大一百倍！不！一千倍！”
萝卜子的目光同样锁定在那座巨城之上。
“那就是长春城？”她低声问道，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自语。
“嗯！”米娅用力点头。
“长春！兽人乡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
原本还缩在萝卜子怀里生闷气的娇小少女——查理也被这景象吸引了注意力。
他抬起头打量着远方那座庞然大物。
“哼，”
他轻哼一声，试图找回场子的强撑，努力用属于少女的清亮声线拔高音调，试图显得豪气干云，
“看着倒像个乌龟壳，够硬！真乃中原第一雄关！气派！”
萝卜子听到查理的评价，她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她低下头，目光扫过依旧摊开在膝盖上的地图，指尖精准地点在标注着“长春”的位置，然后移向地图下方更广阔的区域，那里有更大、更密集的标记点。
“第一？”萝卜子声音带着无奈，
“地图上看，这里标注的是‘长春’，位置在兽人乡的北方，离中原腹地还远着呢。”
她顿了顿，指尖在长春城那代表城池的轮廓上点了点，又划向地图上其他几个明显更大、标注更显眼的区域。
“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关口’。”
她抬头，目光再次投向远方那绵延不绝、一眼望不到边的巨大城墙轮廓，
“这明显是一座巨大的城市，看这城墙的规模，里面容纳的人口恐怕难以计数。”
最后，她的目光落回地图上那几个更大的标记点：
“至于‘第一’…地图上标着，兽人乡比长春更大的城市，至少还有三个。四平、沈阳、还有南边的旅顺，规模都在长春之上。”
“所以，”
萝卜子总结道，平稳的声音宛如一盆冷水浇灭了查理强行燃起的“豪情”，
“这里既不是中原，也不是关口，更算不上第一。”
查理：“……”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但看着地图上清晰标注的对比，又看看远方那虽然宏伟但确实一眼能看出是城市而非关隘的连绵城墙，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那张精致的小脸瞬间涨得通红，一半是羞恼，一半是被戳破装逼的尴尬。
他愤愤地瞪了萝卜子一眼，又把脸埋回她胸前，闷声闷气地嘟囔：
“…操…就你懂得多…老子夸它两句不行啊…”
艾尔玛抱着罗小妹，看着查理吃瘪的样子，忍不住抿嘴偷笑。
萝卜子没再理会怀里生闷气的家伙，她的目光重新投向越来越近的长春城。随着距离缩短，城墙的细节越发清晰，巨大的城门紧闭着，门前排着长长的队伍，城墙上巡逻士兵的身影也清晰可见。道路两旁的人烟也稠密起来，农田、农舍，以及更多投来好奇、警惕目光的兽人平民。
“都打起精神来。”
萝卜子的声音低沉而严肃，打破了短暂的尴尬，
“前面就是龙潭虎穴了。”
她的目光扫过同伴们，最后落在远方那座沉默的巨城上。
“长春城…我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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