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部落的王帐,巨大得像一座宫殿。
帐内,地上铺着厚厚的狼皮,火盆里的火焰烧得正旺,将墙壁上悬挂的各种兵器和野兽头骨,映照得狰狞可怖。
浓烈的酒气混合着烤肉的焦香,刺激着人的鼻腔,也刺激着人的欲望。
拓跋雄高踞在用巨熊头骨和皮毛装饰的王座上,他那如山般的身躯,投下巨大的阴影,几乎将跪在下方的侯三完全笼罩。
他的目光,像草原上的秃鹫,锐利而残忍,仿佛随时都能扑下来,将眼前的猎物撕成碎片。
王帐两侧,坐满了黑风部落的将领。
他们一个个身形彪悍,满脸横肉,看着侯三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弄和杀意。
“哈哈哈,李琼的使者?”一个独眼龙将领,猛灌了一口马奶酒,大笑道:“他派你来干什么?是来向我们大汗求饶的吗?”
“我看是来送死的!”另一个将领附和道:“听说李琼娶了个中原第一美人,不如让他把老婆送来,给我们大汗暖帐,我们倒是可以考虑,让他死得痛快一点!”
帐内爆发出哄堂大笑,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侯三跪在那里,身形瘦小,仿佛随时都会被这股声浪掀翻。
但他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安静得像一块石头。
拓跋雄没有笑。
他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侯三,像是在审视一件有趣的玩物。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如同沉雷滚过。
“抬起头来。”
侯三依言,慢慢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平静。
“李琼派你来,就为了送这颗金狼牙?”拓跋雄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
“这是阿古拉那个女人的东西,李琼把它送给我,是想告诉我,他已经和那个女人分道扬镳,要来投靠我拓跋雄了吗?”
“不。”侯三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我家将军说,这颗狼牙,是送给未来草原之王的见面礼。”
他顿了顿,迎着拓跋雄的目光,继续说道:“但这份礼,太轻了。”
“所以,我家夫人额外为您准备了另一份大礼。”
说着,他从怀中,缓缓取出了那个用油布包裹的卷轴,高高举过头顶。
一名亲卫走上前,接过卷轴,呈给了拓跋雄。
拓跋雄漫不经心地接过,随手展开。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卷轴上,看到那上面用朱砂清晰标注出的一个个地点,一条条路线时,他脸上的玩味,瞬间凝固了。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一个危险的针尖。
一股恐怖的杀气,从他身上轰然爆发,整个王帐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十几度。
帐内所有将领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们惊恐地看着自家大汗,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是什么?”拓跋雄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寒意。
“这是黄金狼帐的军事布防图。”侯三平静地回答。
“上面有阿古拉所有部落的驻地,兵力多寡,粮草囤积点,以及三条可以绕过她主力,直插王帐的秘密通道。”
“轰!”
整个王帐,彻底炸了。
所有将领都霍然起身,不敢置信地看着侯三,又看着拓跋雄手中的那份地图。
这怎么可能?
李琼怎么会有如此详尽的布防图?
这东西,比他们派出的所有探子,冒死探来的情报,加起来还要珍贵一百倍!
拓跋雄死死地捏着那份地图,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
他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面白无须,自称皇帝使者的太监林淳。
这份地图,和他送来的那份一模一样!
李琼竟然拿到了皇帝送给他的绝密礼物!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拓跋雄自以为隐秘的行动,从一开始,就完全暴露在李琼的眼皮子底下。
他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小丑,在舞台上卖力地表演,而观众,早已看穿了他的一切。
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辱和愤怒,直冲天灵盖。
“你找死!”
拓跋雄猛地站起身,一把抓起身边的弯刀,就要向侯三劈去。
“大汗息怒!”
侯三没有躲,反而大声喊道。
“我家将军说了,这份图,只是开胃小菜!”
“他让我转告大汗三句话!”
拓跋雄的刀,停在了侯三的头顶,刀锋的寒气,让侯三的头发都根根倒竖。
但他依旧挺直了腰杆,直视着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
“第一,我们能拿到这份图,就能拿到皇帝送给你的兵器,和你与他之间的所有密信。大汗,您自以为是猎人,可知在真正的猎人眼中,您和阿古-拉,都只是猎物。”
“第二,我们将军说,你和阿古拉的战争,是你们草原人自己的事,我们北境,绝不插手。我们甚至把这份图送给你,帮你打。大汗难道不好奇,我们为什么这么有恃无恐吗?”
“第三!”侯三的声音,陡然拔高。
“我们北境的盐场,马上就要产出比雪还白的精盐!我们的织造局,马上就要织出比狐皮还暖和的呢绒,还有喝了能醉死人的烈酒,削铁如泥的钢刀!”
“这些东西,我们只卖给朋友!”
“皇帝能给你的,是一批会用完的兵器,和一个他随时可以收回的空头王位!”
“而我们能给你的,是让你的部落,牛羊遍地,让你的族人,吃穿不愁,让你的子孙后代,都能躺在金山上睡觉的,源源不断的财富!”
“我家夫人说,刀剑只能征服敌人的身体。财富,才能收买敌人的忠心。”
“拓跋雄大汗,您是一代雄主,这笔账是打生打死,替别人做嫁衣划算,还是坐下来,和我们谈一谈一桩能让您富可敌国的生意更划算?”
“这笔账您自己算!”
侯三一口气说完,整个王帐,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番话,给彻底震住了。
拓-跋雄站在那里,高举着弯刀,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眼中怒火与震惊,贪婪与猜忌,在疯狂地交织。
诛心!
这是赤裸裸的诛心之言!
它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地剖开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欲望和恐惧。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匆匆从帐外跑了进来,神色慌张。
“大汗,不好了!”
“外面到处都在传,说您认了中原皇帝做干爹,要带着我们去给中原人当狗,换一个狗屁草原王的封号!”
“西部的好几个部落首领,都派人来问,是不是真的!”
“轰!”
这番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拓跋雄心中那根紧绷的弦。
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猛地回头,看向了站在角落里,脸色同样惨白的皇帝使者林淳。
“哈哈哈!”
拓跋雄突然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愤怒和自嘲。
他将手中的弯刀,狠狠插回刀鞘。
然后,他走到林淳面前,一把夺过他手中那份象征着皇帝权威的圣旨,当着所有人的面,慢慢地,一寸一寸地,将它撕成了碎片。
“回去告诉你们那个乳臭未干的皇帝!”
拓跋雄一把揪住林淳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几乎是吼着说道:
“我拓跋雄的王位,会用我自己的刀去拿,用不着他来赏赐!”
“还有,告诉他,我拓跋雄的友谊很贵!”
“他出不起价!”
说完,他像扔一条死狗一样,将林淳狠狠地扔出了王帐。
然后,他转过身,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侯三,眼中所有的暴戾和愤怒,都化为了一种深不见底的精明。
“你很好。”
“回去告诉李琼和他的夫人。”
“这笔生意,我拓跋雄,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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