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天峡谷,名副其实。
两座高耸的石山夹着一条仅容三马并行的狭窄通道,是北上草原与南归关隘之间的一处天然要冲。
月光被陡峭的崖壁切割得支离破碎,在谷底投下斑驳陆离的阴影,如同鬼魅的鳞片。
一支百余人的骑兵队伍,正小心翼翼地穿行在峡谷之中。
他们个个黑衣蒙面,坐下的战马都用厚布包住了蹄子,行动间悄无声息,显然是训练有素的精锐。
为首的一名头领勒住马,侧耳倾听了片刻,谷内只有风声,一片死寂。
“头儿,都过去这么久了,镇北关那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李琼那家伙,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一个手下凑上来,压低声音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轻蔑。
“别大意。”头领的声音沙哑:“李琼能从尸山血海里杀出今天这份基业,绝不是善茬。”
“我们毁了他的烽火台,等于是在他脸上刻字,他不可能没反应。说不定,现在正有大军在后面追着。”
“嘿,怕什么。我们一人双马,跑得比兔子还快。等他们大军集结起来,我们早进关了。”
“再说了,咱们这次差事办得漂亮,回去之后,张大人那边赏钱少不了。到时候兄弟们去京城快活,谁还管他北境的死活。”
“闭嘴!”头领低喝一声:“大人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想死别拉上兄弟们!”
那手下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言。
头领再次警惕地环顾四周,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太安静了,安静得不正常。
他猛地抬头,看向两侧的崖壁。
就在他抬头的那一瞬间,数十个黑乎乎的东西,从天而降,拖着燃烧的引线,发出滋滋的声响,精准地落入了他们拥挤的队形之中。
“是手雷,散开!”头领的瞳孔骤然收缩,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然而,在如此狭窄的地形里,一切都晚了。
轰轰轰!
一连串剧烈的爆炸,在峡谷中轰然响起。
火光瞬间照亮了每一张惊恐错愕的脸。
钢铁的破片夹杂着碎石,形成了一股死亡的风暴,疯狂地收割着生命。
战马的悲鸣,人的惨叫,混杂在一起,让这处静谧的峡谷,瞬间变成了修罗地狱。
爆炸的硝烟还未散尽,崖壁两侧,无数冰冷的箭矢便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每一支箭都射得又快又准,专门瞄准那些从爆炸中幸存,试图反抗的敌人。
“有埋伏,冲出去!”头领目眦欲裂,他挥刀磕飞一支射向面门的冷箭,双腿猛地一夹马腹,试图冲出这片死亡地带。
然而,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从天而降,正好落在了他的马前。
来人手持一柄狭长的横刀,静静地站在那里,浑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杀气。
正是周平。
“朋友,大晚上不睡觉,跑来我们北境烧火玩,不合规矩吧?”周平的声音很平静,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你是什么人?”头领死死盯着他。
“镇北关,斥候营校尉,周平。”周平报上名号,横刀一指:“奉我家将军之命,在此等候多时了。”
头领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栽了。
对方不仅预判了他们的行动,还设下了天罗地网。
这份算计,这份果决,让他从心底感到一阵寒意。
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半个时辰后,当李琼策马赶到时,战斗已经结束。
峡谷内,血流成河,到处都是残肢断臂。
斥候营的士兵们正在打扫战场,将敌人的尸体和装备分门别类地堆放好。
周平押着五六个被捆得像粽子一样的活口走了过来,其中一人正是那名头领。
“将军,全歼敌军一百一十二人,我方阵亡三人,伤十五人。抓了六个活口,为首的这个,嘴很硬。”
李琼翻身下马,走到那头领面前。
那头领虽然被俘,却依旧昂着头,眼神凶狠。
李琼没有说话,只是从旁边一名士兵手里,接过一把从敌人尸体上缴获的佩刀。
他拔出刀,仔细端详着刀身上的花纹和烙印。
“云纹钢,鱼皮鞘,刀柄处有张记的暗印。”李琼淡淡地开口:“京城三大官造兵器坊,张记的刀从不外流,只供给禁军和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员府邸。”
他抬起眼,看着那头领:“户部尚书,姓张,对吧?”
头领的身体猛地一震,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惊骇。
他没想到,对方仅凭一把刀,就将他们的底细猜了个七七八八。
“看来,张尚书为了给女儿出气,真是下了血本。”李琼将刀丢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只可惜,他找了一群废物。”
他转身,不再看那几个俘虏,对周平下令:“审,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天亮之前,我要知道所有细节。包括他们的联络方式,京城的接头人,以及张府参与此事的,都有谁。”
“是!”
“其余尸首,把头都砍下来,用石灰腌好,装箱。”
“将军,这是要?”周平一愣。
“我要给张尚书,送一份回礼。”李琼的声音冰冷刺骨:“也顺便让京城里那些蠢蠢欲动的人看看,北境的雪为什么是红色的。”
……
天色微明,李琼返回镇北关。
帅府之内,灯火通明。
齐语嫣和李显扬等人,一直没有睡,都在等着他的消息。
当看到李琼平安归来时,齐语嫣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快步上前,看到他铠甲上沾染的几点血迹,眼圈一红。
“我没事,都是敌人的血。”李琼握住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他将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当听到敌人是京城张尚书派来的死士时,李显扬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这张敬,好大的胆子,这是公然蓄养私兵,意图挑起边境战端,形同谋逆!”
“他不敢,他只是想恶心我,顺便制造北境不稳的假象,给朝廷发难的借口。”李琼冷哼一声:“可惜,他打错了算盘。”
他看向李显扬:“显扬你替我写封奏折。”
“如何写?”
“就写,昨夜有不明匪寇袭扰边境,被我军当场全歼。另为陛下分忧,特将请来的曹公公送回京城,并护送一份薄礼,赠予为国操劳的张尚书。”
李显扬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李琼的意思。
这哪里是奏折,这分明是一封战书!
明面上滴水不漏,暗地里却是在告诉皇帝和张敬:你们的把戏我全都知道了,人我抓了,证据我也有了,你们看着办!
“将军高明!”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匆匆来报:“将军,关外来了一名草原信使,指名要见您。他说,他带来了阿古拉公主的贺礼!”
众人皆是一愣。
阿古拉的信使?
李琼心中一动,那封信算算时间也该到了。
他本以为会收到一封夹枪带棒的回信,没想到竟是派了信使来。
“让他进来。”
片刻后,一名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的草原汉子,大步走进了议事厅。
他身上带着一股浓烈的风霜和血腥气,眼神如鹰隼般锐利。
他对着李琼,行了一个标准的草原军礼,然后从背后解下一个沉重的皮囊,放在了地上。
“我家女王,听闻将军大婚,特命我送来贺礼。”
他说着,解开了皮囊的绳子。
咕噜噜……
七八颗血淋淋,死不瞑目的人头,从皮囊里滚了出来,在地板上滚得到处都是。
其中一颗,正是从一线天峡谷逃走的那名百夫长!
整个议事厅,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那草原汉子看也不看那些人头,只是用生硬的汉语,一字一句地传达着阿古拉的口信:
“女王说,她的朋友大婚,天大的喜事不能被几只野狗搅了兴致。”
“跑掉的几只,她顺手清理了。”
“她说,这是她送给新娘子的见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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