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的木楼梯被陆九渊的鞋跟叩出细碎的响,二楼高台的烛火早被伙计拨得透亮,那方黑檀醒木正端端正正立在桌角,像在等一个久别重逢的老友。
他伸手抚过醒木上一道细痕——那是三年前在同福客栈,白展堂手滑摔了酒坛,飞溅的瓷片剐的——指腹刚触到纹路,楼下便传来此起彼伏的吆喝:\"真仙开讲啦!\"
陆九渊转身时广袖带起一阵风,吹得烛芯噼啪炸响。
台下百来号人瞬时静了,连酒碗碰在桌沿的轻响都清晰可闻。
他望着前排穿粗布短打的挑夫、后排佩玉挂剑的侠客,还有角落几位隐在斗笠下的身影(他知道那是袁天罡布的局),喉间忽然泛起股热意——这才是江湖该有的烟火气,比云端的清风吹着踏实。
\"今日不说天门,不说飞升。\"他屈指叩了叩醒木,声音清越如击玉,\"单说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主儿。\"
台下有人笑:\"莫不是那鞠躬尽瘁的诸葛丞相?\"
陆九渊挑眉:\"好耳力。\"他从袖中抖出半卷竹帛,月光透过雕花木窗漏在上面,竟映出\"出师表\"三个血渍般的暗纹,\"建兴六年冬,丞相率师出散关,围陈仓。
郝昭那厮只带千余兵,偏把三万蜀军挡在城下二十余日......\"
说到此处他忽然顿住,目光扫过台下。
穿青衫的书生攥紧了手中折扇,腰悬鱼肠剑的侠客指节抵着桌沿泛白,连楼角那三个饮着酒的身影(宋缺的天刀气息,寇仲的龙气,徐子陵的佛性,他闭着眼都辨得出)都放下了酒坛。
\"诸位可知,丞相为何非要打这陈仓?\"他抄起案上茶盏抿了口,茶汤是佟湘玉特送的碧螺春,还带着点陈皮香,\"有人说他固执,有人说他穷兵黩武。
可在下昨日翻《魏略》,看见郝昭病亡前说的一句话——'亮有吞魏之志,非昭所能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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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木\"啪\"地拍下,震得烛火跳了三跳:\"志!
是志!\"他向前倾身,广袖垂落如鹤羽,\"丞相要的从来不是一城一池,是让天下人知道,汉家的旗还能竖起来!
是让后世小儿读《出师表》时,能拍着桌子喊一声'好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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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突然爆发出喝彩,有人把铜板拍在桌上,有人抛起银锭叮铃当啷滚到台前。
陆九渊弯腰拾起离他最近的一串铜钱,指腹蹭过铜锈的触感让他想起初穿来时,在同福客栈说书,佟湘玉总把赏钱用红绳串好塞他怀里:\"九渊啊,这是江湖的香火钱,接着。\"
\"真仙怎的亲自拾钱?\"不知谁小声嘀咕了句。
陆九渊直起身子,铜钱串在指间晃出细碎金光:\"说书人吃的就是这碗饭。\"他把钱小心收进袖袋,\"当年在同福客栈,老白说我'酸腐',如今成了真仙,倒更明白——离了这人间烟火,故事再妙,也是无根的浮萍。\"
楼角那桌忽然传来瓷器相撞的脆响。
宋缺端着酒碗的手顿了顿,天刀的刀鞘在地上投出条冷硬的影子:\"子陵,当年我们争天下,倒不如这说书人看得透。\"
寇仲灌了口酒,酒液顺着胡须滴在鱼肠剑上:\"老宋,你总说飞升要借天门的力。
我问你,当年在徐子陵的禅房里,我们赌谁先摸到长生诀时,可曾等过谁来帮?\"
徐子陵执起茶盏,茶汤里浮着片茶叶,像极了当年两人在江都街头分食的荷叶饼:\"仲少说得对。
我在慈航静斋听了十年经,最后还是靠自己勘破'无求'——飞升若是仰人鼻息,倒不如不升。\"
宋缺望着陆九渊台上的身影,天刀的刀纹在他眼底流转。
那道被江湖传为\"斩过九重天\"的刀疤突然发烫,像当年在岭南被暴雨淋透的伤口——疼,但疼得鲜活。
他仰头饮尽碗中酒,瓷碗重重磕在桌上:\"好!
明日我便去断情崖,把那株'接引仙藤'砍了!\"
\"陛下到——\"
楼下突然传来通传声。
李璠着玄色常服,身后跟着袁天罡,两人未带一兵一卒,却让整座醉仙楼的空气都沉了几分。
李璠走到台前,竟对着陆九渊行了个弟子礼:\"先生前日说'史笔如刀',今日求先生再赐一字,解朕治国之惑。\"
陆九渊望着李璠发间新添的白发,想起三年前他初登帝位时,在太极宫说\"水能载舟\"的样子。
他伸手拾起案上半块酱牛肉——佟湘玉特意让人送来的,还沾着芝麻——咬了口:\"陛下可曾见过同福客栈的佟掌柜?\"
李璠一怔:\"见过,那娘子算盘打得精。\"
\"她算盘精,可总把账房钥匙挂在腰上。\"陆九渊指腹蹭了蹭醒木,\"为什么?
因为她知道,钱是客栈的,可心是伙计的。\"他望着楼下攒动的人头,\"陛下的江山,钱在国库,心在民间。\"
袁天罡捻着胡须笑了,袖中铜钱突然叮叮当当响成一片——那是他算遍长安七十二坊时用的卦钱。
李璠愣了片刻,忽然长揖及地:\"先生教我。\"
陆九渊没接话,只是望向楼角。
叶英抱着藏剑山庄的\"御神\",柳风骨的霸刀佩在膝头,两人正望着他袖中那串铜钱发怔。
叶英低声道:\"当年我爹说'藏剑不争天下第一',今日才算明白——真仙的道,原是在这人间烟火里。\"
柳风骨抚了抚刀鞘上的缠绳:\"霸刀山庄铸了百年刀,倒不如这方醒木,敲得人心亮堂。\"
二更梆子响过三遍时,陆九渊忽然停了话头。
他望着窗外渐起的薄雾——那雾里裹着徐敬业密信里\"破界\"二字的余温——抬手又叩了叩醒木:\"今日就到这儿。\"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再讲一段\"的央求。
陆九渊弯腰拾起最后一枚滚到桌底的铜钱,指尖触到铜钱背面的\"开元通宝\",忽然笑了:\"明日打烊早些。\"他把铜钱收进袖袋,转身时广袖扫过醒木,\"有些故事,得留着给天外来客听。\"
楼下众人面面相觑,唯有宋缺摸着刀疤笑出了声,寇仲抛起酒坛接住,徐子陵望着窗外薄雾合十。
李璠与袁天罡对视一眼,前者转身时玄色衣摆扫过台阶,后者袖中卦钱仍在轻响。
叶英和柳风骨起身离座,藏剑与霸刀的寒光在烛火下晃了晃,便隐入夜色里。
陆九渊站在高台上,望着楼下渐散的人群,伸手摸了摸袖中徐敬业的密信。
月光透过雕花木窗,在醒木上投下片银斑——那方黑檀木跟着他说过三千场书,此刻正安静地立在桌角,像在等他,再敲开一段新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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