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明帝暗示暗卫尽快去祈王府打探情况,并没有直接问萧清顾来干什么,反而让她看看池子里的白莲。
他问:“顾儿看父皇养着这些白莲,养得如何?”
萧清顾淡淡看了看,道:“素蘤多蒙别艳欺,此花端合在瑶池。”
此诗意有所指,承明帝没说话。
萧清顾又道:“父皇让人挖出这池子,便是瑶池吧。”
有意思了。
承明帝笑意不明,“顾儿从何处看出来,这是瑶池?”
萧清顾淡淡笑道:“白莲素雅,却被艳花欺辱。若非瑶池,这些白莲怕是早已枯折。”
高台之上俯视荷池,不过是自视高人一等,将某一个逝世之人视作掌中之物罢了。
“......”承明帝心中生疑,却面上不显,“看来百里御史教你教得很是不错,父皇该重赏他才是。”
“先生多桃李,但儿臣不过是有幸在先生手下学过片刻而已。”
“父皇为天下计,为百姓谋。儿臣自小便心向往之。”萧清顾不动声色的给百里蒲卸下太过德高望重的罪名,“儿臣所思所学,皆是斗胆仿照父皇。”
承明帝一听,来了兴趣。
“哦?说来听听。”
祈王府到底发生了什么呢,能在半天不到的时间里让这个孩子性情大变?
萧清顾字字斟酌:“儿臣幼年听闻父皇年轻时曾在军营里待过,出宫后,第一个去的军管要塞之地便是燕门。”
她偷偷观察承明帝的脸色,发现此人毫无变化。
想了一瞬间,还是决定避重就轻,“镇西军的防守很是严格,儿臣当年太过年幼稚纯,没有找到混进军中一观的机会,便动身去了别处。”
“儿臣走遍大虞的大好山河,看到了峥嵘高山拔地而起,江流奔腾汇聚成海。”
“民间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会种菜,养畜,纺织,还会制作巧妙机关用以田间劳作,节省人力物力。却也有远离官衙的偏僻之地,受尽地蛇压迫,妻女不得安生,家宅无法安宁。”
承明帝静静听着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心里却愈发对祈王府发生的事好奇了。
“父皇为大虞和百姓深受劳累,日以继夜的挑灯批改奏折。这些,儿臣看在眼里,学在心里。”
承明帝听出这句话含了几分真意,心道萧清顾到底是个有担当的孩子,不像萧清纪那个扶不上墙的废物。
萧清顾还打算说些什么,承明帝却忽然打断她:“顾儿。”
“儿臣在。”
承明帝问得格外认真:“你是谁?”
话是说得漂亮,但承明帝可没忘了萧桐和萧清顾之间的关系。
萧清顾双瞳猛的一颤。
熟悉的恐惧漫上心头,脑中忽的闪过尚榆晚流着血泪的,狰狞的,灰败的脸。
萧清顾的心倏然静了下去,恍若一滩浅到风吹过都不会泛起波纹的水洼。
须臾,她道:“儿臣是大虞的公主,是受百姓供奉的皇室之女。”
先前一直半垂的眼帘在这一刻终于缓缓抬起。
一大一小四目相望,萧清顾一字一顿道:
“儿臣是父皇唯一的,女儿。”
萧清顾忽然跪了下去,“求父皇,教儿臣棋道。”
承明帝大喜过望。
等到宫门快要关闭的时候,萧清顾才从宫里出来。
她的后脚刚站到宫门外,还没站稳,便一眼看到了有着祈王府标识的马车。
陆何影站在马车旁边,朝她行礼。
“公主殿下,祈王殿下有请,还望公主过府一叙。”
这般明目张胆,尚榆晚想必是要有所动作了。
萧清顾不知不觉的抓紧了腰间的双鲤玉佩,深深吐出一口气。
她今日与承明帝待了大半天,在这期间承明帝虽用自己的言语和行为让她学到了不少东西,但还是没少在话语上给她挖坑,她每一个字都需要在刹那间反复斟酌,比前几年在民间学打铁花还要小心数倍不止。
原来,这就是尚榆晚的感受吗?
萧清顾光是这半天都快要被憋疯了。
陆何影带着萧清顾回了祈王府,承明帝这边也知晓了今日萧清顾在祈王府看到的一切。
“真死了?”
承明帝坐在书案前,左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案面,脸上神情并未刻意掩藏他的冰冷和审视。
暗卫低着头半跪在他对面,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承明帝的脸有些可怖。
“是。人出来后便将尸体偷偷送去冰窖,似乎是打算把尸体存放着。”
“......”
尸体暂时存着?到时候拉去敲登闻鼓也不失为一个办法,晚儿那孩子还真是能忍。
可是人终归是死了,这可如何是好?尚家的冤屈一日不得洗清,晚儿就多恨一日,甚至比以往恨得更深。
仇恨这种东西,最容易扭曲一个人的心智和行为举止了——他自己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承明帝心底也清楚,若不是陆旭对他的影响太大,他根本不会心存愧疚与后悔,也不会这般纵容尚榆晚的行动和挑衅。
若不是陆旭,他和女帝不管是谁先动手,尚榆晚都不会活着回到京都。
陆旭对他而言......真的,太重要了。
渐渐的,承明帝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越来越重。
琅绛杀手给萧清序下的毒连一个深山里的医师都能解,想来那些杀手是故意逼着尚榆晚和萧清序自己在必死之路里寻求生机,到时候女帝要是因为陆旭的缘由问责下来,她们也能洗脱一些干系。
但杨千沫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尚榆晚和萧清序不在,他们原以为越竹那些人能护住杨千沫,却在情急之下忘了杨千沫再怎么文绉绉,也是一个上过战场的武将。更何况杨千沫在尚家灭门之后刚见到将军的女儿便被逼上死路,自然心生怒气,失去些许理智,拼死也要为尚榆晚报仇雪恨。
这样一来,杨千沫怎能不中毒?中的还是琅绛的阎毒,是一种侵入体内极快的毒,而且无药可解。药老就算是再如何精通医术,也终归不是阎王。
承明帝脑中灵光一闪,“杨千沫死前可有留下什么东西?”
杨千沫对尚均护很是敬仰,对幼年的尚榆晚也不吝关心,他为了尚均护和尚榆晚,一定会留下能重击萧清纪和萧桐的罪证。
暗卫道:“他在死前写了一纸血书,交给了药老。”
承明帝眯了眯眼,“让药老来见朕。”
他助药老办了不少有利于尚榆晚和萧清序的事儿,作为交换,药老也要将那两个孩子暗地里的谋划悉数传信给他。这是两人之间在许多年前就默认的规则。
暗卫沉默下去,忽然不说话了。
承明帝察觉不对,睨视过去,“嗯?”
“圣上。”暗卫的头更低了,“药老那边的通信......”
“被切断了。”
承明帝的脸色陡然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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