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是双方主官在青禾殿展开首轮磋商的日子。
萧清顾被承明帝叫进宫里下棋,尚榆晚和萧清序观察东宫和长公主府的反应,发现东宫毫无动静,长公主府也没有一点动作。
尚榆晚一边给十二喂药,一边问:“吃错药了?”
今日大虞和琅绛磋商,承明帝的注意力也被萧清顾拉了过去,对萧清纪和萧桐来说可是一个难得作妖的好时机呀。怎么会这么安静?
十二一愣:“嗯?”
刚从杨千沫那里过来的姬素闲:“?”
尚榆晚哦了一声,“这个药没错,姬素闲亲自煎的。我是说东宫和长公主府。”
萧清序隔着屏风说道:“我也奇怪呢,怎么会这样?”
要是他和尚榆晚是萧清纪和萧桐,今日必要趁着这个机会把雪狼村那些地方的事情印上邸报,让整个京都都知道那些偏僻之地是如何被压榨的,“幕后主使”也要隐晦的指出来。
引出民愤之后,承明帝就算要压下去也不行了,必须派人查个水落石出给个交代。人证藏在府里,物证就是私印,这样一来,“幕后主使”想赖也难以赖掉。
尚榆晚和萧清序都准备好接招然后反击回去了,没想到那边竟如此安分。
尚榆晚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
萧清序也紧皱着眉头。姬素闲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尚榆晚,萧哥,杨叔那边已经醒了哦。”
尚榆晚猛然一喜,手里的药汤都差点晃洒了,十二及时伸手稳住。
“当真?”
姬素闲点点头,看着屏风后的两人,“我拿这个逗你开心干什么?不过......”
十二把盛着药汤的碗抓在手里,对尚榆晚点了点头。
尚榆晚眉眼弯弯,丢下一句“等我”就风风火火的朝着杨千沫所在的地方狂奔,连后边的萧清序也顾不上了。
姬素闲无力的招手:“我话没说完你跑什么......”
萧清序问:“不过什么?”
姬素闲回头看他,“不过......”
“在你带来九转丹之前,杨叔已经毒入骨髓了。他现在,只是回光返照而已。”
萧清序心底一惊,十二手里的碗也“哐”的一声掉了下来,砸得四分五裂。
“杨副将!”尚榆晚推门而入,杨千沫坐在床上,脸色虚白。
“小姐,你来了。”
杨千沫说话还有些虚弱,见到尚榆晚的第一眼就想下床行礼,却被床边的药老拦住。
“你别动!”
尚榆晚急忙上前,把人扶回床上去,“杨副将快坐好,快坐好!我们不讲究那些虚礼!”
“小姐,你长大了。”杨千沫虚虚一笑,“不过你的眼睛怎么?还有,你的额间那红痣?”
一个人再怎么变化也不会改变瞳色,那颗红痣看起来也不像是后天长出来的。小姐看起来,似乎是吃了很多很多的苦。
尚榆晚轻笑,“怎么,我不像我了?”
杨千沫摇摇头,“属下在小姐长大后第一次见到小姐,便知道是小姐本尊。”
一个人再如何改头换面,骨子里的东西都是改变不了的。
尚榆晚笑得露出白牙,“杨副将感觉如何?”
药老正要说话,却又闭上了嘴,抬手捂了捂怀里的东西。
杨千沫在尚榆晚来之前就交代药老莫要说出他回光返照的事。因为他不想在最后一刻,看着小姐在他眼前掉眼泪。
杨千沫一直记得,小姐五岁离开燕门的那天,上马车之前一直没哭,直到进了车厢才传出几声哽咽,从车厢后边的小窗子那儿探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瓜,哭着趴在窗边,看着他们。
那么小的孩子啊,早早的就跟着患病的母亲离开生她养她的地方,要去吃人的京都努力存活。
父亲不在身边,母亲便是她的支柱,却在回京三个月之后自杀而亡。
小小的小姐,到底是如何活到现在的?夜深人静之时,又是怎样的煎熬?
对上尚榆晚亮晶晶的目光,杨千沫扯起嘴角,笑道:“药老医术高明,还有小姐和......祈王殿下帮忙,属下怎会不好?”
“小姐,等将军和尚家大仇得报,你会去做什么?”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杨千沫眉眼弯弯,“属下很多年不曾见过小姐,好奇得紧,小姐可否解惑?”
尚榆晚自然不会拒绝他的请求。
“等咱们的仇报了,我的能力足以安顿你们,到时候你们想去干什么就......”
“小姐,属下问的是你。”
尚榆晚愣了愣,歪歪头,“你们过得好我就好啊。”
杨千沫抬起手,曲着食指,指向尚榆晚,“属下,只想听听小姐,对自己的未来,如何打算?”
尚榆晚仔细想了想,而后回道:“或许是,摄政王?”
等承明帝死了,朝内那些牛鬼蛇神看萧清顾是个小姑娘,定是会搞些小动作的。她要盯着那些人,绝不能让萧清顾这个新帝陷入囹圄,也不想让尚家守护多年的江山成为废墟。
唔,等萧清顾不需要她辅佐之后,她就辞官退隐,带着十二,奇儿,萧清序,还有杨副将一起回燕门......
“......”杨千沫眼底微亮,眼皮却无意识的渐渐耷拉下去,“如此,甚好......甚好。”
药老在一旁看着,怀里的东西愈发滚烫,像是要给他的胸膛烫出一个洞来。
一阵风吹了进来,杨千沫手握成拳,咳了两声。
尚榆晚闻风看去,“窗户怎么不关?”
她起身去把窗户关上,却没看见杨千沫的手慢慢垂了下去。
尚榆晚差一点就能把窗户关上了,却在最后一刻,听到了十二的惨叫。
“杨副将!!!!!”
尚榆晚动作倏然一顿,一阵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从她身后袭来,撩落了她鬓边的白发。
耳边鸣声不断,尚榆晚的双目倒映着窗外那棵青翠高树。
这树生得高大威猛,却带着一股熟悉的清香,像个文绉绉的武将。
随着枝头上微不可闻的“啪”的一声,一片新叶被风卷起,旋飞在半空中,飞向遥遥远方。
“......”有人在哭?谁在哭?
尚榆晚缓缓转过身来,双目怔怔。
“......”是十二在哭。她为什么哭?为谁而哭?
尚榆晚一步一顿的走过去,她全身僵硬,体内气血翻涌得宛若喷发的滚烫岩浆一般。
明明只有数十步距离,却好像走一生都走不到尽头。
萧清序脸色苍白,上前来扶她。
可是尚榆晚的目光里,根本看不见萧清序的身影。
她呆呆的走到杨千沫床边,呆呆的看着十二伏在床边,抓着杨千沫冰冷的手哭嚎。
“......”
死了?
“......”
死了吗?
尚榆晚弯下腰去,伸手探息。
“......”
死了。
杨副将死了。
杨千沫,死了。
“晚晚,你冷静,千万不要......”
“嫂嫂,嫂嫂?尚榆晚?你没事吧?尚榆晚?师父,我早就跟你说过,这事瞒不住的,有什么好瞒的?”
“怪老夫医术不精,救不了杨副将......”
尚榆晚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天地之间,仿佛只有床上毫无血色的杨千沫,和哀嚎的十二。
萧清序握着尚榆晚冰凉的手,眼神担忧又心疼。
忽然,他神情一怔。
两行血泪从尚榆晚眼中缓缓流下,她呢喃道:“申览录。”
姬素闲和药老同时脸色大变。
尚榆晚缓缓扭头,看向萧清序。
血丝满目,宛若炼狱恶鬼。
“申览录还在百家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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