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个时辰,林尘的呼吸几近于无。
祭台之上,他静静地躺着,若不是胸口那枚由铜钥残片化作的纹路尚存一丝极微弱的光芒,他与死人已无任何区别。
苏璃指尖凝聚着一滴朱雀真血,小心翼翼地点在他的眉心。
那滴血如熔岩般炽热,却在触及皮肤的瞬间迅速黯淡下去,仅仅是勉强维系住了他那即将断绝的命脉。
她尝试用神识探入,却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却坚不可摧的墙壁,墙的另一侧,是名为“名之海”的混沌深渊,林尘的神识就被封锁在那里,任何强行唤醒的举动都可能让他神魂俱灭。
“没用的,”吴根的声音沙哑而沉重,他看着林尘胸口那点微光,仿佛看穿了本质,“他把自己变成了桥,用自己的神魂和性命,架在了英名录和地脉之间。现在……得有人走过这座桥,把这条路铺完。”
李威猛地从地上站起,双拳紧握,筋骨发出爆豆般的声响:“那我们就打到终点!师父教我们怎么活,现在轮到我们教他怎么赢!”
这话语如同惊雷,炸醒了周围颓丧的众人。
苏璃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卷残破的兽皮古卷,正是她从地脉深处取出的阴阳残卷。
她又拔下发间的骨簪,簪尖在古卷上轻轻划过,骨簪与古卷上残留的地脉气息产生了共鸣,一行晦涩的古字在兽皮上缓缓浮现。
“终门启闭,不在钥匙,而在‘信’。万民共托其名者,方为真主。”苏璃一字一句地念出,她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林尘已经做到了让自己的名字被所有人铭记……但他还需要知道,有人愿意为他赴死。这才是‘信’的真意。”
话音未落,一直沉默不语的冷锋走上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从背后取下那柄断刀,将残余的刀柄当作楔子,用力插入了阵法边缘的一个阵眼之中。
随着刀柄没入,他身上升起一道冷冽的星光,那是他一身修为的凝聚,也是他之“名”的显化。
星光顺着阵法脉络,最终汇入了中央的英名录石碑,“冷星河”三个字在碑上若隐若现,随即,一道由星光构成的屏障在众人外围缓缓升起,如同一道移动的星河,坚韧而冰冷。
就在这时,东边的山岭上骤然刮起一阵阴风。
风中,数十盏在之前战斗中熄灭的“夺名灯笼”再度亮起,惨白的光芒连成一片,如同一双双鬼眼,死死地盯着祭台,却诡异地围而不攻。
“我去!”李威主动请战,拎起铁拳就要冲出去,“我把它们引开,一个个砸碎!”
“站住。”苏璃却拦住了他,她的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你不是去打架的,你是去‘证明’的。”
她将一样东西塞进李威手里。
李威低头一看,那是一枚沾着干涸血迹的拳套,正是林尘最后一次给他们授课时所戴的那只。
“你要让他们看见,也要让这座英名录看见,一个徒弟,是怎么继承师父的名字的。”
李威攥紧了拳套,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独自一人,大步流星地走向那片惨白的灯笼阵。
这一次,他没有狂吼乱打,步伐沉稳如山。
面对第一盏飘来的灯笼,他深吸一口气,一拳挥出,拳风激荡,沉声喝道:“李威·赤拳·护师!”
一拳出,名号出。
简单的一拳,却仿佛引动了脚下的大地。
地脉之气顺着他的脚底涌入身体,与英名录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石碑之上,三个已经黯淡下去的名字忽然闪烁了一下,三道模糊的虚影竟从碑中浮现,在李威身侧一闪而过,带起的劲风将那灯笼震退了数步。
一头潜伏在暗处的魇怪猛地扑来,利爪直取李威心口。
他双脚如同生根,竟不闪不避,硬生生用肩膀抗下这一击。
利爪撕开皮肉,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溅落在他身前的藤牌上。
祭台之上,一直为他举着藤牌的岳山看到这一幕,双目赤红,发出一声震天怒吼。
他手中的藤牌猛然爆发出三字金光——“岳山跑”!
那金光脱离藤牌,如一道金色闪电,瞬间跨越数十米的距离,狠狠撞在那魇怪的侧身,将其撞飞出去。
李威踉跄了一下,回头与岳山对视一眼。
两人之间无需任何言语,已知彼此心意。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这一战,直杀到深夜。敌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潮水般退去。
岳山冲过去,一把抱起浑身是血、已经昏迷过去的李威,跌跌撞撞地回到祭台前,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对着毫无声息的林尘痛哭失声:“师父……你快醒啊!李威差点死了,就为了替你挡那一刀!”
吴根走上前,伸手抚摸李威滚烫的额头,脸色却骤然一变:“不对,这不是伤势导致的高热……这是‘名契’反哺!他们的意志和牺牲,真的开始被英名录接纳,并且正在反过来承接林尘的意志!”
苏璃抬起头,凝望着漫天星辰,轻声说道:“也许……真正的钥匙,从来都不是那半枚铜片,而是这些愿意喊他‘师父’,并为这个名字拼上性命的人。”
午夜,万籁俱寂。
躺在祭台上的林尘,手指忽然极轻微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他的眼皮也开始无法抑制地颤动起来。
苏璃立刻俯下身,屏住呼吸,凑到他的嘴边,却只看到他的嘴唇在无声地开合,像是在不断重复着某个名字,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整座英名录石碑毫无征兆地齐齐震颤起来,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
石碑上,无论是新刻上去的名字,还是那些早已存在却黯淡无光的名字,在这一刻,竟同时泛起了皎洁的银光,光芒连成一片,将整个祭台照得亮如白昼。
一道冰冷的、久违的界面在苏璃眼前最后一次浮现:
检测到群体信诺达成——终阶协议激活倒计时:三日。
与此同时,在无人知晓的黑渊最深处,一座阴森的地宫之中。
一面完全由上万颗人类头骨堆砌而成的墙壁上,那些空洞的眼眶里,缓缓渗出了粘稠的血液。
血液在惨白的骨墙上流动,最终汇聚成一行扭曲的大字:
林尘……该你走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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