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疏篱苦笑道：“这些年来蜜合地震、水患、瘟疫……各地粮仓早就空了，清秋城那边过来的难民都是人吃人过来的，你以为呢？”
此时角落中的老婆子也轻笑一声：“上两个月的事情了，听说清秋城原来的守城军里人肉已经明码标价了，一斤人肉十两银。尤其是小孩子的肉，又嫩，又香，要十五两银。”
“怎么用银子了？不是有宝钞吗？”
“哼，纸币早就崩溃了。眼下只交易硬货。”
阿愿听得害怕，终于哭了起来，抬起头来对晚照说道：“不要吃我！我害怕！”
老婆子猛然间见到阿愿抬起来的脸，尖细的獠牙，尖尖的耳朵，吓得“啊”了一声，失手将那桌上的油灯打翻在地上。
“这个是……这个是……”潘疏篱一瞬间也瞧见了阿愿的脸，忽然厉声道：“你们究竟是谁？怎么抱着一个地下爬出来的怪物？！”
事已至此，晚照也不再瞒着潘疏篱夫妻：“潘老，潘老夫人，这孩子是我在菊序城里捡来的。他不是鬼怪，他是地下部落的人。其实他们也是人，只不过一直生活在寒星极夜的那边。”
“寒星极夜的那一边天寒地冻，怎么可能有人？”黑暗中传来潘老太的声音。
“他们都生活在地下，那边地下也有不少暖泉。因此上面虽住不得人，地下却可以。”
黑暗的房间里传来一阵沉默。
阿愿瓮声瓮气地说：“我不是鬼怪。”
又是“嗤”的一声，油灯又被点亮，房间里笼罩着淡淡的一层光。
潘疏篱盯着阿愿看了好一阵子：“你会说话？”
阿愿害怕他，又扭头躲进了晚照的怀里，不再说话。
“你们怎么知道他们的来历？这孩子告诉你们的？”潘疏篱问。
晚照道：“实不相瞒，我们在裂谷下面遇到了不少地下族群，他不是唯一一个。他们从极夜地下一路迁徙过来，也许是因为这里裂谷太多，震断了地下的路，所以许多人才爬了上来。”
潘疏篱吃了一惊：“还有许多？”
“是。”
“他们……他们有多少人？”
“我不知道。但几十万人是有的。”
“这么多？”
“是。”
“他们都会说话？”
“不错。”
“可是我听说他们吃人。”
“他们不吃人。”
“哼。”潘疏篱冷笑一声，“这些鬼怪自然是会妖言乱语惑众。那些书里写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哪一个不是满口胡言？”
晚照说了半天发现潘老头根本说不通，渐渐地心中有气：“那可不尽然，他们长年生活在地下，性子倒是十分淳朴。”
潘疏篱却道：“你怀里抱着条小蛇，你当心将来做了那农夫。”
晚照听潘疏篱语气不善，又想起自己的身世，也冷哼一声：“依我所见，地下人性子善良，远没有地表人勾心斗角来得可怕。”
潘疏篱见他言语间处处维护这地下怪物，忍不住问道：“哦？你是他什么人？莫非你们跌落裂谷，已经投了他们？早已有人见他们嘴里叼着人手人腿满嘴是血，这不是祸害是什么？”说着说着动了气，拔出长剑，嘴里说道：“先让我杀了这怪胎！”
阿愿吓得大哭，晚照抱着他往后躲闪，苍雪上前挡住潘疏篱的长剑：“不能杀他！”
潘疏篱道：“这是祸害，怎么杀不得？”
“他不是祸害，是人！”
“他们吃人！”
“你亲眼见过？”
“人人都这么说，还能有错？”
“他们吃的是尸体。”
“这你也信？”潘疏篱长剑挺出，“小姑娘，我不打女人，你快快让开，你们别听信了妖言！”
苍雪伸出照雪刀格挡，那金刚刀又是何等的锋利？只听“叮”地一声，照雪刀将潘疏篱的长剑削去了一截。潘疏篱一惊：“你是什么人？怎么也护着他？”
“寒山医师苍雪。”说话间，苍雪柳眉紧蹙，双眼微红，眉间隐隐一阵杀气。她语气严厉，反问道：“难道地表人就不吃人？”
潘疏篱见她表情不善，还要说什么。一旁的苍黄和生烟隐约觉得苍雪不大对，以往每次她失智杀人的时候，双目中总会出现红色。二人连忙上前一边拉着一个，劝阻道：“潘老先生，此时我们不必争执，那孩子究竟怎样，将来时间长了自然会见真章。我们在这里借宿一宿，明天我们自然会带他一起走。”
诗魄也道：“潘兄，我也见过地下人，我觉得苍雪大人所言不虚。你且莫要动气，这孩子依我之见，也不是坏人。你就当卖我一个面子，行不行？”
潘疏篱见诗魄长老也出言维护，对苍雪言语恭敬，不好再说什么，将断掉的长剑一扔：“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勉强。”
诗魄问道：“这里可有歇脚的地方？我们对付一宿，明日便取道先回桃浪。”
潘疏篱看向潘老太，潘老太会意，于是二人走到屋子里的一张床前，合力将一张床板掀开，下面缓缓露出一个口子，原来下面也有地下室。
潘疏篱道：“这下面是一个库房，里面存了不少东西。但是这些日子下来，也都消耗得七七八八了。但是地方很大，要委屈你们一晚了。”
苍雪看了看那洞口，又问道：“潘老，这下面还有没有其他的出口？”
潘疏篱道：“因为是仓库，因此也没有做其他出口。做得太复杂的话，里面的东西不好清点。不过那马厩下面还有一个地下室，放的是药品，但是也已经不多了。”
“原来如此。”
几个人正要下去，生烟拿出几瓶丸药：“这里有几瓶药，是寒山那边做出来的裂死病的解药，只是药不多，你先给他们其中两人服下。”
潘疏篱谢过生烟，将那油灯吹熄了，自己推门去到门外的马厩旁，在外面推弄几下，果然旁边的地上也打开了一扇地道的门。
原来潘疏篱能忽然出现在众人身后并不是因为武功有多高明，而是因为众人身后有一个地下室的入口。
就在此时，忽然那马厩里的小马驹不知怎地受了惊，撅起马蹄就开始嘶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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