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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忆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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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冬茶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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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后的第一场雪,将茶山裹成个素绢包袱。茶阿梨蹲在灶屋前搓玉米须,瞎子婆婆的盲杖尖在雪地上画符,杖头茶果壳串碰出的脆响惊落了松枝积雪。山道夫背着竹篓踏雪进院时,篾条缝里漏出的雪粒子正巧落进阿梨后颈——那处被毒菌丝缠过的旧疤突地发凉,激得她手一抖,玉米须簌簌落进雪堆。

\"南坡的冬茶抽茧了。\"道夫卸下竹篓,篾条缝里漏出几团蚕茧似的雪球。阿梨指尖的玉米须突然打结,缠出道歪扭的忍冬纹。瞎子婆婆的鼻翼翕动:\"茧里裹着人魂。\"

冬茶茧是腊月里的奇景,积雪裹住茶树枝桠结成茧状,需用体温捂化了雪壳才能采芽。道夫记得爷爷临终前念叨,光绪年间闹雪灾,正是冬茶茧熬汤救活半个村。此刻南坡老茶树上的雪茧泛着青灰,像极了当年典妻契上洇开的墨渍。

两人踩着积雪往南坡去。道夫的千层底布鞋陷进雪窝,鞋尖补丁上绣的忍冬纹沾了雪粒子。阿梨的蓑衣下摆扫过雪地,惊起只灰毛野兔,那畜牲蹿过雷击木时,蹬落的雪块里裹着半片烟膏纸。

老茶树虬枝上悬满冰棱,雪茧裂开细纹,渗出股混着铁锈味的茶香。阿梨掌心刚贴上雪壳,整株树突然震颤,积雪簌簌落下凝成菌丝网。道夫拽着她退后两步,手肘撞上界碑,碑面\"茶山\"二字被冰凌裹成毛边。

\"当年你爹…\"瞎子婆婆的盲杖尖抵住冰面,\"用断肠茶籽换过冬茧。\"北风卷着雪粒子抽在脸上,菌丝网遇风暴长,缠住阿梨脚踝往毒泉眼拖。道夫摸出铝饭盒砸去,盒底\"敌杀死\"字样沾了雪,竟在菌丝上烙出焦黑的纹路。

开发商的越野车碾过雪松林,轮胎链子绞碎满地冰棱。后座老者裹着貂皮大衣,金丝眼镜框结满霜花。合同递来时,雪粒子将\"广生堂\"水印冻成扭曲的蛇影。阿梨突然解开围巾,颈间忍冬纹渗出血珠,血线游向合同背面,显出冷藏库照片——穿白大褂的人正往冬茶茧注射翡翠菌液。

道夫怀里的雪茧突然发烫,冰壳裂处掉出张发脆的卖身契。泛黄纸面写着\"山青松典妻王氏,戊戌年冬\",与界碑下的典契残片严丝合缝。雪粒子扑簌簌砸在合同上,墨迹晕染成娘亲用血乳画的安字符。阿梨的蓑衣针扎进冰面,挑出团黏糊菌种,翡翠脉络里裹着半截银项圈。

教室里,前排男生传来包芝麻糖。道夫嗅见糖纸沾着铁锈味,背面印着温泉山庄规划图,选址正压在老茶林地脉上。阿梨用铅笔尖沿着卖身契描摹,突然发现边角印着与蛇纹徽相同的暗记。

放学时暮色染蓝雪地。阿梨立在廊檐下呵气暖手,道夫突然递过裹着粗布的铝饭盒。掀开布角,盒底麦饼烤得焦糊,饼面茶梗拼的\"安\"字缺了最后一提。瞎子婆婆的盲杖尖在雪地上敲出两轻三重,惊得竹篓里冬茶茧簌簌滚落。

绕道南坡时,雷击木后钻出新结的雪茧。道夫用柴刀刮下冰碴抹在界碑上,光绪年的典契字迹遇热即显:\"以妻换银二十两,购福寿膏三斤。\"阿梨的蓑衣针突然自行飞向毒泉眼,挑起潭底沉着的半块茶砖,砖面\"火净孽\"字迹被冰棱蛀出蜂窝孔。

暴雪突降,开发商的轿车轮子陷进冰窟。老者貂皮领口钻出银根菌丝,直扑道夫咽喉。阿梨腕间茶果壳串突然绷断,果核遇雪暴长成冰藤缠住菌丝。道夫抡起柴刀劈开车窗,刃口沾着冰碴在真皮座椅烙出\"净\"字。

月光泼下来时,潭底浮出个锡铁匣。瞎子婆婆的杖尖蘸着血乳写:\"茧破债清。\"阿梨用蓑衣针挑开匣盖,里头……接上去,里头什么?

阿梨用蓑衣针挑开匣盖,里头躺着把豁嘴茶剪,刃口锈迹斑斑,却隐约透出银光。剪柄缠着褪色的红绳,绳结样式竟与阿梨腕间茶果壳串一模一样。道夫指腹抚过刃口,旧伤疤突地发烫——那豁口形状,分明与娘亲梳妆匣底层的拓纸严丝合缝。

瞎子婆婆的盲杖尖突然戳进雪地,杖头茶果壳簌簌响如急雨:“当年你娘…”话音未落,豁嘴茶剪突然自行震颤,刃口锈迹剥落处,露出道细若蚊足的刻痕——“火净孽”三字与断刃修枝剪上的如出一辙。阿梨锁骨下的忍冬纹骤然发烫,渗出的血珠顺着针尖滴向茶剪,翡翠菌丝遇血即燃,在雪地上绣出半幅解毒谣。

暴雪更疾,开发商的老者突然发出嘶吼。貂皮大衣下钻出的银根菌丝正反噬其躯,将他脖颈缠成个茧。道夫攥紧豁嘴茶剪,刃口沾了阿梨的血,竟在风雪中划出火线。火舌舔过雪茧,冰壳遇热崩裂,露出里头裹着的光绪年地契——“茶青松典山契”的朱砂字被血渍蚀成灰烬。

晨光刺破云层时,潭水彻底澄明如婴孩眼眸。阿梨立在雷击木旁,新结的茶茧化作春水渗入冻土。瞎子婆婆的盲杖尖在雪地上画出浑圆的“安”,杖头茶果壳串静如古井。道夫将豁嘴茶剪埋进毒泉眼,刃口遇水即锈,却将翡翠菌丝尽数吸噬。

满山茶林簌簌抖落残雪,南坡那株百年老茶树终于抽出新芽。芽尖银毫沁着露,再不见半分血丝,倒映着阿梨腕间新串的茶果壳,在晨光里碰出清凌凌的响。

惊蛰前的晨雾裹着铁锈味,在野茶树枝桠间织成素罗帐。茶阿梨蹲在灶屋前搓蓖麻绳,瞎子婆婆的盲杖尖在露水地里画春符,杖头茶果壳串碰出的脆响惊散了竹篾筐上打盹的麻雀。山道夫扛着锄头跨进院门时,锄柄沾的菌丝正吞噬最后几粒陈茶籽,翡翠色芽孢在晨光里泛着尸骨白。

\"西沟的老茶树抽血芽了。\"道夫卸下锄头,刃口沾的泥里嵌着几茎暗红芽尖。阿梨指尖的麻绳突然绞成忍冬结,绳头扫过道夫腕骨,留下道淡青的痕。瞎子婆婆的鼻翼翕动:\"芽里刻着咒。\"

春血芽是开春头一遭异象,新抽的茶芽沁出血丝,需用清明雨露浣过方能入药。道夫记得爷爷醉酒时提过,戊戌年闹兵灾,正是春血芽熬的膏药止住伤员溃烂。此刻西沟那株半枯老茶树上,暗红芽尖裂开细纹,渗出股混着沉香的苦味。

两人踩着晨露往西沟去。道夫的胶底鞋碾碎石板缝钻出的银白菌丝,芽孢爆裂声混着山雀啁啾。阿梨的蓝布头巾扫过雷击木,惊起团灰蛾,翅尖磷粉落处,树皮裂缝里黏着半张烟膏纸。

老茶树虬枝扭曲如痉挛的手,血芽裂口处凝着琥珀色树脂。阿梨指尖刚触到芽尖,整株树突然痉挛,菌丝如蛛网从地底暴长。道夫拽着她退后两步,脊背撞上界碑,碑面\"茶山\"二字被地衣蚀出蜂窝孔。暴雨突至,菌丝遇水疯长,缠住阿梨脚踝往毒泉眼拖。道夫摸出铝饭盒砸去,盒底\"六六粉\"字样沾了雨水,竟在菌丝上烙出焦黑的纹路。

\"当年你娘…\"瞎子婆婆的盲杖尖抵住道夫后心,\"用断肠草汁浇过这血芽。\"暴雨中,树脂混着血水在地上汇成\"焚\"字。阿梨腕间的茶果壳串突然绷断,果核滚进血泊,遇水绽成毒芹花,花心裹着半张卖身契。

开发商的黑色轿车碾过紫云英田,车窗探出根蛇纹木拐杖。老者金丝镜框沾着山雾:\"这血芽,能制特效药。\"道夫嗅见老者袖口飘来的檀香味,混着阿梨衣襟的断肠草涩。合同递来时,雨水将\"广生堂\"水印泡成扭曲的蜈蚣。

阿梨突然夺过合同按在老茶树裂口处,血渍顺着纸纹游走,显出实验室照片——穿防护服的人正往血芽注射翡翠色孢子。瞎子婆婆的盲杖尖挑起滴树脂,雨幕中浮出娘亲挤乳画面,银顶针磕在药碾边沿,溅起的血乳星子凝成\"火净孽\"。

道夫怀里的锄头柄突然发烫,木纹裂缝里渗出暗红树脂。雨水冲刷下,树脂显出深圳电子厂的工作证残片——\"山青松\"的烫金字被菌丝蛀成筛孔。阿梨的蓑衣针扎进掌心,血珠坠入毒泉眼,潭底浮出个锡铁匣,匣面爬满茶蚕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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