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域城的夜比白日更野。青石街的灯笼刚亮起,吴奎就拽着吴依依和雷破往城东走,手里的酒葫芦晃出“叮咚”响:“今儿带你们去个好地方,让俩娃长长见识!”
城东的巷子比别处窄,墙缝里渗着暗红,空气里飘着铁锈味。最深处有座黑黢黢的石楼,门楣上“血牙场”三个字刻得狰狞,獠牙状的灯笼在风里晃,照得门前两个持斧守卫的脸忽明忽暗。吴奎熟门熟路地拍了拍守卫的肩,守卫刚要呵斥,瞥见他腰间隐约露出的雷纹令牌,手顿时僵在半空——那是吴旭给的信物,在血域城能畅行无阻。
“吱呀”一声,厚重的铁门被推开,震耳的喧嚣瞬间涌出来,混着血腥气和汗味扑面而来。地下斗兽场比吴记杂货铺大十倍,圆形的石台上血迹斑斑,四周的看台层层叠叠,挤满了嘶吼的修士。下注的木牌插得像片林子,上面写着“铁山胜”“雷狼胜”,押注的灵石袋堆在旁边,被火把照得闪闪发亮。
“瞧见没?这才是血域城的真模样!”吴奎扯着嗓子喊,指着台上刚跳下去的修士,“那是铁山,筑基中期,今儿跟二阶雷狼斗!”
吴依依刚站稳,就被台上的景象攥紧了心。那叫铁山的修士挥着把锈铁刀,刀风里裹着灵力,却被雷狼避开——那狼通体银白,皮毛上的雷纹炸着火星,一口咬在铁山的胳膊上,撕下片带血的皮肉。看台上爆发出哄笑,有人举着灵石袋狂喊:“雷狼赢!老子押了五十块!”
铁山疼得嘶吼,反手将刀插进雷狼的后腿。雷狼痛得仰头咆哮,喷出的雷气把铁山掀翻在地。就在狼爪要拍下时,铁山突然从怀里摸出张雷符,黄纸“啪”地贴在狼头上,符纸炸开的雷光让雷狼抽搐了两下,瘫在地上不动了。
“赢了!老子赢了!”押铁山的修士跳起来欢呼,而铁山捂着流血的胳膊,被两个壮汉拖下台,路过吴依依身边时,她看见他的指甲缝里还嵌着狼毛,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
雷破的拳头在袖子里攥得死紧,黝黑的脸被火把照得忽明忽暗。他刚想说话,就被吴奎按住肩膀:“别急,重头戏在后头。”
看台突然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投向场边的铁笼。三个笼子里分别关着二阶噬雷虫、雷纹豹和毒雷蛇,虫甲泛着幽光,豹爪滴着涎水,蛇信子吞吐着紫雾,都是些以凶残闻名的妖兽。而另一个笼子里,站着个穿灰袍的修士,面色惨白,手里紧紧攥着柄短剑——他也是筑基期,却比铁山瘦弱得多。
“压轴戏来了!三兽分食!”看台上有人狂喊,押注的木牌瞬间堆成了山。吴依依看见个穿锦袍的修士,正把袋沉甸甸的灵石推到“三兽胜”的牌子下,脸上的笑比毒蛇还冷——那是永夜木林宫的人,昨日在铺子里换过雷叶草。
“这修士是哪来的?”吴依依低声问,指尖在袖袋里捏紧了张雷符。吴奎的声音沉了些:“听说是欠了拾骨帮的债,被虫老送来的。”
铁门“哐当”打开,三头妖兽先后扑进斗场,灰袍修士挥着短剑乱刺,却连噬雷虫的甲壳都划不破。噬雷虫“嘶”地喷出银丝,缠住了他的脚踝,雷纹豹趁机扑上去,在他背上撕下块肉来。鲜血“噗”地溅在石台上,看台上爆发出更疯狂的叫好声。
吴依依的脸白得像纸,银项圈在颈间硌得生疼。她看见那修士的短剑掉在地上,手指徒劳地抓着地面,指甲盖都磨掉了,却只摸到满地的血污。毒雷蛇突然窜上去,獠牙咬进他的脖颈,紫色的毒液顺着伤口蔓延,他的身体很快开始抽搐。
雷破猛地转身,背对着斗场,肩膀却在不住发抖。他想起自己刚被吴旭救下时,也是这样任人宰割,若不是遇见吴家人,或许早已成了妖兽的口粮。
“这就是血域城。”吴奎的声音里没了往日的糙劲儿,“弱肉强食,要么爬上去,要么被分食。”他看着吴依依眼里的光渐渐冷下来,雷破的拳头攥得指节发白,突然觉得带他们来是对的——有些事,早看清比晚看清好。
斗场里的嘶吼渐渐弱了,灰袍修士的身体已经不动了,三头妖兽正围着撕扯。看台上的欢呼却到了顶点,押对注的修士忙着收灵石,没押对的骂骂咧咧,没人在意那摊迅速冷却的血迹。
“走了。”吴奎扯着两人往外走,经过押注台时,他突然抬脚,把永夜木林宫修士的灵石袋踢翻在地,灵石滚落得满地都是。“不长眼的东西。”他骂了句,声音不大,却让那修士脸色一白,没敢作声。
出了血牙场,夜风吹在脸上带着凉意,吴依依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雷破依旧没说话,却在路过条暗巷时,突然出手打倒了两个尾随的壮汉——那是拾骨帮的人,想来抢吴奎踢翻的灵石。
“他们为什么不反抗?”吴依依的声音有些发颤,她想起那修士空洞的眼神。雷破低头看着自己的拳头,声音沙哑:“因为没人给他们反抗的底气。”
吴奎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两人:“知道老子为啥带你们来?”他指了指血牙场的方向,“那里面的人,要么把别人当牲口,要么自己活成牲口。但咱们不一样——”他拍了拍吴依依的头,又捶了捶雷破的肩膀,“咱手里有雷劫虫囊的特产,有吴旭的魂血拿捏着元婴,更重要的是,咱得比他们狠,比他们精,才能让自己活得像个人。”
回杂货铺的路上,谁都没再说话。青石街的灯笼依旧亮着,却照不进刚才看见的黑暗。吴依依摸出袖袋里的雷符,符纸被汗浸得有些发皱,她突然想起那修士最后望向看台的眼神,像在求救,又像在绝望。
“明儿……把铺子里的低阶法器降价三成。”雷破突然开口,黝黑的脸上带着种从未有过的坚定,“让那些没钱买法器的修士,能多一分底气。”
吴依依抬头看他,又望向吴奎。吴奎咧嘴笑了,露出两排黄牙,却比在斗场里看见的所有笑容都真切:“好主意。再添点安神符,免费送。”
铺子的灯亮起来时,雷破在打磨新法器,吴依依在画安神符,吴奎坐在柜台后擦他的风雷靴。没人再提血牙场的事,但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石台上的血迹刻进了心里,让他们明白,这血域城的热闹里,藏着多少白骨,而他们的杂货铺,不能只做买卖,还得做些别的。
窗外的风铃偶尔“哗啦”响一声,像是在应和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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