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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麦疯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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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章 这孩子彻底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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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山之巅那撕心裂肺的哭喊,仿佛抽干了陈小川最后一丝力气。回程的下山路上,他像个被抽掉骨架的布偶,瘫软在桑塔纳的后座。窗外急速倒退的苍翠山景,变成了模糊晃动的色块。头,沉甸甸地靠在冰冷的车窗玻璃上,每一次颠簸都让太阳穴传来阵阵钝痛。眼泪似乎流干了,只剩下眼眶红肿干涩的灼痛,和胸腔里那片巨大的、被掏空后的虚无。他闭着眼,但眼前不是黑暗,而是档案袋里那张黑白复印纸上,那片象征着父亲生命终结的、深色的、喷洒状的污迹,在脑海里反复放大,冰冷刺骨。

陆远山依旧沉默地开着车,握着方向盘的手比来时更加用力,指节泛着白。后视镜里,他能清晰地看到陈小川死灰般的脸色和紧闭的双眼,那是一种灵魂被彻底击垮后的沉寂。余小麦坐在副驾驶,身体微微倾向儿子那边,红肿的眼睛里盛满了无尽的悲伤和担忧,嘴唇翕动着,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车厢里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重,只有发动机的嗡鸣和轮胎摩擦路面的单调声响,像钝刀子割着紧绷的神经。

回到那家粉墙黛瓦的老宾馆,走廊里过分的、带着陈旧气息的白墙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冷清和压抑。陈小川几乎是凭着本能挪进了房间。他甩掉鞋子,一头栽倒在靠窗的那张单人床上,脸深深地埋进带着轻微霉味和消毒水气息的枕头里,身体蜷缩起来,像一只受伤后躲进巢穴的幼兽,只留下一个拒绝世界的、微微颤抖的背影。

余小麦跟进来,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心如刀绞。她张了张嘴,想安慰,想询问,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最终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她默默地走到床边,伸出手,想替儿子把蹬掉的薄被盖上。指尖刚触碰到被角——

“妈…” 陈小川闷在枕头里的声音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余小麦的手僵在半空,泪水瞬间又涌了上来。她看着儿子那拒绝触碰的背影,最终只是轻轻地将被角掖了掖,然后默默地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她靠在门外同样冰冷的白墙上,捂住嘴,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漏出来,瘦削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陆远山站在稍远一点的走廊阴影里,手里拿着烟,却没有点燃。他看着妻子无声崩溃的样子,又看了看那扇紧闭的房门。走廊顶灯昏黄的光线落在他脸上,照出他眉宇间深锁的沟壑和下颌紧绷的线条。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那股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东西强行压下去,然后大步走到余小麦身边,伸出宽厚的手掌,用力地、无声地按在了她颤抖的肩上。那是一个带着力量也带着沉痛安抚的动作。

余小麦抬起泪眼,望向他,眼神里有求助,有迷茫,更有深不见底的痛苦。

陆远山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眼神示意她暂时离开。余小麦看懂了他的意思,带着无尽的担忧和疲惫,一步三回头地走向了走廊另一头的房间。

走廊里只剩下陆远山一个人。他站在陈小川的房门外,像一尊沉默的哨兵。他掏出一支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烟雾在惨白的墙壁背景下缭绕升腾,模糊了他脸上过于复杂的表情。他就这样站着,听着门内隐约传来的、极力压抑却仍能捕捉到的、细微的抽噎声,那声音像小兽的哀鸣,一下下敲打着他坚硬的壁垒。烟头在指间明明灭灭,映着他眼底深处翻涌的暗流。

不知过了多久,门内的抽噎声渐渐低下去,变成了一种死寂般的沉默。陆远山掐灭了第三支烟,那点微弱的红光熄灭在冰冷的瓷砖地上。他再次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抬手,轻轻敲响了房门。

笃,笃笃。

声音很轻,带着试探。

里面没有回应。

陆远山等了几秒,握住门把手,缓缓推开了门。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县城稀疏的灯光,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陈小川依旧蜷缩在床上,背对着门口,一动不动,像一块失去了生命的石头。那个印着“机密”红戳的牛皮纸档案袋,被他紧紧攥在手里,压在胸口,纸张的边缘已经被揉捏得卷曲发皱。

陆远山没有开灯,他借着窗外微弱的光,走到床边,在床沿坐下。床垫因为他的重量微微下陷。他坐得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少年身体散发出的那种绝望的凉意。

“小川。” 陆远山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低沉得有些沙哑,打破了房间里令人窒息的死寂。

陈小川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但他没有动,也没有回应。

陆远山看着黑暗中那个倔强而脆弱的背影,停顿了片刻,像是在艰难地组织语言。他伸出手,宽厚温热的手掌,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坚定,轻轻落在了陈小川蜷缩的肩头。那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让陈小川的身体猛地一颤,像被烫到,却又奇异地无法挣脱。

“孩子,” 陆远山的语气异常凝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带着千钧的重量,“你要…坚强起来。”

陈小川依旧沉默,但攥着档案袋的手指,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

“你爸…” 陆远山的声音顿了顿,似乎说出这两个字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陈大柱…他是好样的。”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肯定,像是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他这辈子…不容易。拉扯你长大,更不容易。”

黑暗中,陈小川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

“你不能因为他…走了,” 陆远山放在他肩上的手微微用力,像是在传递一种支撑的力量,也像是在压制某种汹涌的情绪,“就消沉下去,就垮了。你爸…他在天有灵,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

这些话,像一把把钥匙,试图撬开陈小川封闭的心门,又像是一根根针,扎在他最痛的地方。他的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小幅度耸动起来,压抑的呜咽声再次从紧咬的唇齿间泄露出来。

陆远山感受到了掌下身体的颤抖,他的声音放得更低,也更沉,带着一种近乎恳切的引导:

“小川,看着我,听我说。”

他手上加了点力,带着一种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力量,将陈小川僵硬的身体扳了过来,让他面对着自己。

微弱的光线下,陈小川的脸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眶红肿得像桃子,泪水无声地顺着脸颊滑落,在下巴处汇聚,滴落。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巨大的委屈、痛苦和迷茫,像一只被全世界抛弃、找不到归途的小鹿。他看着陆远山,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眼泪汹涌地流淌。

这脆弱而信赖的眼神,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陆远山的心尖上。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强行压下喉头的梗塞,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充满力量,像一个真正的、可以依靠的父亲:

“咱们要做最有用的人!听见了吗?小川!”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铿锵和不容置疑的使命感,“你爸他…他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你有出息!你现在做的研究,你脑子里的那些东西…”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目光灼灼地盯着陈小川泪眼模糊的眼睛,“那不是你一个人的!那是给国家的!是能帮助千千万万人的!”

他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试图用这宏大的意义去覆盖那锥心的丧父之痛:

“能为国家做贡献,能在科学上攀高峰,这才是人生最值得做、最有价值的事情!这才对得起…对得起你爸!对得起所有关心你的人!”

“为国家做贡献”…“最有价值的事情”…这些曾经在研究所里让他热血沸腾、甘愿隐姓埋名的词汇,此刻从陆远山口中说出,却像裹着蜜糖的毒药。陈小川看着眼前这张刚毅的、写满“正直”与“期望”的脸庞,听着这些掷地有声、充满家国大义的话语,心中那巨大的委屈和无处倾诉的痛苦,终于冲破了最后一道堤防。

“陈叔…” 他哽咽着,像一个终于找到依靠的、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猛地向前一倾,额头重重地抵在了陆远山宽阔坚实的胸膛上!滚烫的泪水瞬间浸透了陆远山胸前的衣料。

“爸…爸他…” 他语无伦次地呜咽着,身体因为剧烈的抽泣而颤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我好没用…”

陆远山的身体,在陈小川扑进怀里的瞬间,骤然僵硬如铁!像被瞬间冻住的雕塑。少年滚烫的泪水透过薄薄的衬衫布料,灼烧着他的皮肤,那压抑的、充满了全然的信任和依赖的哭泣声,像无数把淬毒的利刃,狠狠剜割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猛地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试图用这肉体的痛苦来对抗内心那灭顶的洪流。他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绷紧、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巨大的重量和罪恶感压垮、崩碎!

他强迫自己抬起那只僵硬的手臂,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沉重和迟疑,最终落在了陈小川剧烈耸动的后背上。掌心下是少年单薄而脆弱的肩胛骨,此刻正随着哭泣而剧烈起伏。陆远山的手掌很宽厚,却僵硬得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只是虚虚地搭在那里,连象征性的轻拍都做不到。

**这孩子…这孩子要是知道…**

一个冰冷、残酷、如同地狱深渊传来的声音,在他混乱一片的脑海里疯狂嘶吼、尖叫:

**这孩子要是知道…在那个阴沉的、充满不祥气息的上午,在飞往北京、颠簸摇晃如同地狱囚笼的直升机机舱里…**

**是那个拼命要保护自己孩子的父亲陈大柱!**

**是他自己!是他视作依靠的陈叔拼死想要护住的孩子自己!**

**是在那场突如其来的、可怕变异中失控暴走的陈小川!**

**是那双被未知力量扭曲、指端延伸出如同野兽般尖锐森冷的猎爪!**

**是那非人的、覆盖着诡异角质的手…**

**…在混乱、绝望和无法言说的剧痛中,穿透了父亲陈大柱扑过来想要压制他、保护他的身体…**

**…深深地、残忍地…捅破了他亲生父亲的腹部!**

**让滚烫的血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染红了冰冷的机舱地板,也染红了父亲至死都难以置信、充满痛苦与不解的眼睛!**

**是他自己!制造了那场无法挽回、痛彻心扉的“意外”!**

**那他的人生…可就彻底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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