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道手电光瞬间熄灭,世界陷入更深的黑暗。三人屏住呼吸,借着雪地微弱的反光,深一脚浅一脚地循着脚印向上攀爬。寒风刮过光秃秃的树枝,发出呜咽般的怪响,更添几分阴森。
终于,他们爬上了祖坟地边缘的一处高坎,借着远处村庄零星的微弱灯火和惨淡的月光,可以勉强看清下方的景象。
余小麦母亲那座才下葬五个多月、被水泥砂浆覆盖的坟茔,此刻清晰地暴露在视野中。靠近背阴面的位置,一大片灰黑色的水泥被粗暴地凿开、撬碎!碎裂的水泥块散落在雪地里,像一块块丑陋的伤疤。被翻出的、带着冰碴的湿冷黄土裸露在外,形成一个刺眼的豁口!豁口边缘,还残留着清晰的铁锹和钢钎撬动的痕迹!
而在旁边,陆远山那座同样被水泥封固、才垒起三个月的新坟,靠近基座的位置,也被挖开了一个脸盆大小的坑洞!虽然不如母亲坟上的豁口那么大,但翻出的新土同样刺眼,水泥的断茬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冰冷的白。
两座本该安息的坟茔,此刻如同被开膛破肚,暴露在除夕夜的寒风之中。一股浓重的、混合着水泥粉尘和泥土腥气的味道,被寒风卷着,直扑三人的口鼻!
“畜生!”建国目眦欲裂,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握着的手电筒几乎要被他捏碎。李宏伟也倒吸一口冷气,脸色煞白。
余小麦死死地盯着那两个被破坏的坟茔豁口,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微微颤抖。冰冷的空气吸进肺里,带着尖锐的刺痛。她看到母亲坟上那个巨大的豁口,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瞬间蔓延全身。那枚真正的U盘…被翻出来了吗?她强迫自己将目光移向陆远山坟上那个较小的坑洞——他们挖那里做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刻意压低的说话声,顺着风断断续续地飘了过来!
“头儿…东西…没找到…”
“确定…都翻遍了?”
“妈的坟里…水泥层下…只有骨灰盒…空的…”
“…远山的…骨灰坛…拿到了?”
“拿到了…就在车上…”
“撤!快!”
声音来自下方不远处,靠近机耕道岔口的方向!几个模糊的黑影正在快速移动,其中一个身材格外高大挺拔,穿着一件深色的长款大衣,即使在黑暗中,那轮廓也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熟悉感和压迫感!
李局长!果然是他!
余小麦瞳孔骤然收缩!他们没找到母亲坟里的U盘!但他们挖开了远山的坟,拿走了…拿走了远山的骨灰坛?!
一股混杂着惊愕、悲愤和巨大疑惑的洪流猛地冲上头顶!他们要远山的骨灰做什么?!这比挖坟找东西更让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荒谬!
“姐!是他们!他们拿了姐夫的骨灰!”李宏伟也听清了,声音带着极度的震惊和愤怒。
“狗杂种!”建国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打开了强光手电筒,刺眼的光柱如同愤怒的利剑,瞬间撕裂黑暗,直直地射向那几个正准备撤离的黑影!“站住!把骨灰放下!”
光柱扫过,清晰地照出了那几个人的身形和瞬间惊愕、戒备的脸!为首一人,正是李局长!他那张平日里深沉莫测的脸,在强光下显得有些苍白,鹰隼般的眼睛瞬间锁定了高坎上的三人,尤其是光束源头、一脸狂暴的余建国!他身边两个手下反应极快,立刻挡在他身前,手已经按在了腰间!
“建国!关灯!”余小麦厉声喝道,但已经晚了。
“放下我姐夫的骨灰!”建国怒吼着,不管不顾地就要往下冲!
“别动!”李局长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穿透了寒风。他没有看暴怒的建国,目光越过挡在前面的手下,直直地投向高坎上那个沉默的、抱着大衣的身影——余小麦。他的眼神极其复杂,有审视,有戒备,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余小麦,”李局长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异常清晰,“让你弟弟冷静点。你误会了。”
“误会?!”余小麦的声音冷得像冰渣,她向前一步,站到光柱的边缘,让李局长能看清她脸上冰冷的愤怒和质问,“除夕夜,挖开我丈夫和我母亲的新坟,撬开水泥,翻动黄土,拿走我丈夫的骨灰!李局长,你告诉我,这是什么误会?!”
李局长沉默了几秒。寒风吹动他深色大衣的下摆,猎猎作响。他脸上没有任何被质问的慌乱,只有一种深沉的凝重。他缓缓抬起手,示意挡在身前的两个手下退开半步。
“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李局长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目光紧紧锁住余小麦的眼睛,“我拿陆远山的骨灰,有大用处。不是为了我自己。”
余小麦的心猛地一跳。她死死盯着他,没有打断。
李局长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黑暗和距离,带着一种沉重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意味,一字一句地说道:“是为了你儿子,陈小川。”
“小川?”余小麦浑身一震,攥着U盘的手猛地收紧!
“是为了他以后,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在这个世界上,自由地活着。”李局长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狠狠砸在余小麦的心上!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
自由地活着?!
和小川有关?!
用远山的骨灰?!
巨大的信息冲击如同惊涛骇浪,瞬间淹没了余小麦!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震惊甚至暂时压过了愤怒和悲伤。远山的骨灰…和小川的自由…这中间到底有什么联系?李局长在说什么?他到底知道多少?远山和他之间,究竟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安排?!
“你…你什么意思?”余小麦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颤抖,她死死盯着李局长,试图从他脸上捕捉到一丝一毫的欺骗或破绽。但他的眼神深邃如古井,只有一片沉甸甸的、让她无法看透的凝重。
“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李局长看了一眼暴怒边缘、随时可能扑下来的余建国,又扫了一眼远处村庄方向,语气急促而果断,“信不信由你。但我必须带走它。这是远山…最后的安排之一。”
远山最后的安排?!
这几个字像电流一样击中了余小麦。她想起了心口那枚深渊U盘,想起了陆远山临死前那复杂的眼神,想起了他留下的一切线索和这枚给儿子的新U盘……难道…难道这骨灰,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一个连她都不知道的环节?为了小川?
巨大的疑惑如同浓雾般笼罩了她。理智告诉她这荒谬绝伦,情感却在疯狂撕扯。李局长的眼神,那句“为了小川能自由地活着”,还有“远山最后的安排”……像几根冰冷的丝线,在她混乱的思绪中若隐若现地缠绕。
“姐!别信他的鬼话!他抢了姐夫的骨灰!”建国怒吼着,手电光柱死死锁定李局长。
李局长不再看建国,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余小麦脸上,带着一种无声的催促和压力。他身边的两个手下也绷紧了身体,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冲突。
时间仿佛凝固了。寒风在耳边呼啸,祖坟地上被破坏的坟茔在惨淡的月光下如同狰狞的伤口。一边是弟弟狂暴的怒火和未知的危险,一边是李局长抛出的、关于儿子未来的沉重谜题和陆远山可能的遗愿。
余小麦站在那里,身体僵硬。心口的U盘冰冷,掌心的U盘坚硬。她看着李局长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被手下小心护在身后的那个看不清形状的包裹(骨灰坛),脑海中闪过儿子在隔离舱里努力向她挥手的样子,闪过陆远山温柔的笑容……
几秒钟的漫长死寂。
最终,余小麦紧抿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她没有说话,只是极其缓慢地、幅度极小地…点了一下头。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里,翻涌着巨大的痛苦、挣扎,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绝望的、孤注一掷的信任…或者说,是对陆远山安排的最后一次盲从。
李局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似乎有一丝如释重负,又似乎带着更深的沉重。他不再犹豫,猛地一挥手:“走!”
三个黑影迅速转身,如同融入黑暗的鬼魅,沿着机耕道向下疾奔,很快消失在茫茫雪夜之中。
“姐!!”建国难以置信地嘶吼着,手电光柱徒劳地在空荡荡的机耕道上扫射,“你就这么让他走了?!他把姐夫的骨灰抢走了啊!”
余小麦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身体晃了一下。她缓缓转过身,背对着弟弟和李宏伟,面对着那两座被破坏的坟茔。月光下,她的背影单薄而僵硬,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她没有回答建国,只是抬起手,用冰冷的手指,死死按住了心口的位置。那里,深渊U盘的存在感从未如此强烈,像一颗冰冷的心脏,又像一把开启未知地狱的钥匙。
李宏伟看着余小麦的背影,又看看下方消失的车辙印,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剩下满眼的惊惧和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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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余家那死寂冰冷的院子,已是后半夜。余老栓枯坐在火塘边,像一尊失去灵魂的泥塑。建国愤怒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不时用拳头狠狠砸着墙壁。春桃抱着被惊醒后哇哇大哭的孩子,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余小麦径直走进里屋,反手关上了门,将所有的悲愤、质问和混乱隔绝在外。她靠在冰冷的门板上,身体才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远山的骨灰…被拿走了…为了小川?这巨大的谜团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让她喘不过气。
她走到炕边,颤抖着手,拿起那件深驼色的羊绒大衣。指尖探入内袋,紧紧握住了那枚属于儿子的新U盘——陆远山留下的“给阳阳的照片和录像”。
她需要一个答案。哪怕只是一个碎片。
房间里没有电脑。她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角落里那个蒙着灰尘的旧电视柜上。柜子下面,似乎放着一台更旧的、几乎被遗忘的dVd播放器,那是很多年前家里买的,后来有了网络电视就闲置了。余小麦记得,这种老式播放器,有些型号是带USb接口的。
她几乎是扑了过去,用力拉开柜门,灰尘扑面而来。果然!一台落满厚厚灰尘的、笨重的杂牌dVd播放器躺在里面,机身侧面,赫然有一个小小的USb接口!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她顾不上灰尘,一把将播放器拖了出来,手忙脚乱地找到电源线插上。又冲到堂屋,在建国和春桃惊愕的目光中,一把扯下了连接电视的AV线(红白黄三色线),抱着冲回里屋。
接通电源,连接电视,将红白黄三根线胡乱地插在电视机和播放器后面对应的颜色孔洞里。老旧电视屏幕闪烁了几下,跳出了刺眼的蓝屏和“无信号”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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