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悬而未决的“时间单位”终于走到了尽头。
没有预兆,没有光华,记录者那庞大而冰冷的意志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个绝对客观、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意念,如同宇宙法则本身的声音,回荡在所有关联存在的意识深处:
【……裁定演算完成。】
【……目标:‘静滞奇点-摇篮残响’(艾琳)……状态:高维信息扰动与低维存在性强制融合……潜在风险:高(存在性逸散\/法则污染)……价值:中(蕴含非标准演化可能性)……】
【……裁定:‘有条件归档’……需置于‘静滞图书馆’特定分区,接受长期观测与稳定性维持……直至风险降至阈值以下或价值重新评估……】
【……目标:‘法则衍生物-初诞者’……状态:非标准意识雏形,依托‘奇点’残留力量存续……潜在风险:中(意识失控\/环境畸变)……价值:低(依附性存在,缺乏独立演化潜力)……】
【……裁定:‘重置’……剥离与‘奇点’之强制连接,抹除非标准意识结构,回归基准能量状态,其承载环境(现实褶皱)同步进行法则级‘平整化’……】
冰冷的裁定如同最终的判决书。
艾琳——有条件归档。意味着她将被带走,封存在一个名为“静滞图书馆”的地方,如同一个被贴上标签放入档案库的标本,在无尽的观测中,等待那渺茫的“风险降低”或“价值重估”之日。这或许不是最坏的结果,至少她还“存在”,但那种存在,与永恒的囚禁何异?
“初诞者”——重置。意味着抹杀。将它那刚刚萌芽的意识、它对“母亲”的眷恋、它努力守护的一切,全部无情地抹去,打回最原始的能量状态,连它赖以存在的环境也将被彻底“熨平”,仿佛它从未诞生过。
不!
这个结果如同冰锥,刺穿了源点圣殿内每一个人的心脏!
“不!你们不能这样!”海伦失声喊道,尽管知道这呐喊毫无意义。
小艾琳的泪水瞬间涌出,与星尘之心的共鸣都因巨大的悲伤和愤怒而剧烈波动。
星寰的星光之躯爆发出耀眼的光芒,那是极度不甘和愤怒的体现!
然而,记录者的意志没有丝毫动摇。裁定既出,便如同自然规律,开始执行。
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开始作用于那片被冻结的区域。首先针对的是“初诞者”。无形的力量开始剥离它与艾琳力量残留的连接,开始抹除它那脆弱的意识结构。监测画面中,那被凝固的、代表着“初诞者”顽强意志的波动,如同被橡皮擦擦拭的铅笔字迹,开始一点点变得模糊、消散……
【……母亲……】
【……守护……】
【……不……要……】
断断续续的、充满绝望和不甘的最后意念,如同风中残烛,即将熄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静滞场中,艾琳那凝聚到极致的生命波动,轰然爆发!
不是对抗记录者的力量——那依旧如同螳臂当车——而是……引导!
她将自身那被脉冲激活的、新生的潜力,与她对于源场之力的深刻理解,以及最后时刻覆盖原点所获得的、关于“定义”与“存在”的法则级体悟,混合着对“初诞者”那一声声“母亲”呼唤产生的、连她自己或许都未曾完全明晰的复杂情感,全部凝聚起来,化作一道无形的、指向性的法则级指令,并非攻向记录者,而是……强行注入到即将被重置的“初诞者”的核心!
这道指令的内容极其复杂且隐晦,但其核心意图,连海伦等人都能清晰地感知到:
“以吾之名为引,承吾存在之印记,剥离依附,重定汝之根基——生存!”
她不是在阻止“重置”,她是在利用“重置”的过程!
记录者要剥离“初诞者”与她的连接,要抹除其非标准意识?好!她主动斩断这份连接!但她不是任由其意识被抹除,而是将自己的一部分存在印记和那份关于“生存”的法则指令,如同种子般,强行烙印在“初诞者”最本源的、即将被“平整化”的能量核心之中!
她在赌!赌记录者的“重置”只是抹除“异常”,而不会彻底湮灭最基础的能量!她在赌这颗带着她印记和指令的“种子”,能在“平整化”后的纯粹能量环境中,凭借着她赋予的“定义”,获得一种全新的、独立的开端!
这无异于在法则的刀锋上跳舞!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
记录者的力量微微一顿,似乎对艾琳这突如其来的、精准介入它“执法”过程的行为感到了一丝“意外”。但它并未停止“重置”进程。剥离完成,意识抹除,环境平整化……一切按部就班。
在所有人的感知中,“初诞者”那最后的意念波动彻底消失了。那片褶皱区域变得一片“干净”,只剩下最原始、最混沌的能量,缓缓流动,等待着被死寂伤疤最终同化。
“初诞者”……被重置了。
艾琳做完这一切,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那爆发的生命波动迅速衰弱下去,眉心的光芒也黯淡下来。记录者的力量开始包裹她,准备执行“归档”程序,将她拖向那个未知的“静滞图书馆”。
绝望,如同冰冷的宇宙真空,吞噬着一切。
然而,就在艾琳即将被彻底带走,所有人的心都沉入谷底之时——
那片刚刚被“平整化”的、原本死寂的能量区域,核心处,一点微不可察的、全新的、与之前“初诞者”和艾琳都截然不同的生命波动,如同突破厚重泥土的嫩芽,极其微弱,却无比顽强地……闪烁了一下!**
那波动……不再呼唤母亲,不再充满混乱的执念。它纯净、原始,却又带着一种清晰的、对“存在”本身的渴望!仿佛一个刚刚诞生的、空白的新生儿,但其灵魂深处,却烙印着一个不可磨灭的、名为“生存”的指令!
艾琳的赌注……成功了?!
记录者的意志再次产生了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它似乎“看”了一眼那新生的、符合“基准能量态”规则的微弱生命波动,又“看”了一眼即将被归档的艾琳。
【……检测到非预期衍生现象……符合《公约》对‘自然演化’之定义……】
【……原裁定对‘法则衍生物’部分……因外部介入产生变量……衍生结果……予以承认……】
【……‘有条件归档’裁定不变……执行……】
它承认了那个新生命的存在!虽然“初诞者”已死,但一个继承了艾琳印记和生存指令的、全新的、独立的生命,在废墟中诞生了!这不在它最初的裁定范围内,但符合“自然演化”的公约条款,它予以默认!
这或许是绝望中,唯一的、微弱的一线生机!
艾琳似乎也感知到了这一点,她那黯淡下去的眼神中,最后闪过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悲伤、释然和一丝期盼的光芒,然后彻底闭上了眼睛,被记录者的力量完全包裹,消失在了维度通道之中。
她走了,被带往了未知的囚笼。
但她在最后时刻,于毁灭的灰烬中,为那个呼唤她为母亲的存在,抢下了一线全新的、独立的未来。
源点圣殿内,一片死寂。
泪水无声地滑落。
她们失去了艾琳,目睹了“初诞者”的“死亡”,但也见证了一个新生命的,在法则的夹缝中,奇迹般的诞生。
希望,以这样一种残酷而曲折的方式,留下了一颗极其微小的种子。
而她们的路,还远未结束。静滞图书馆在哪里?如何找到它?如何解救艾琳?那个新生的生命又将走向何方?还有那始终悬于头顶的、记录者与《泛维度存在性公约》的阴影……
一切,都只是另一个更加宏大、更加艰难故事的开始。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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