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御书房。
气氛压抑得近乎凝固。
年轻的帝王赵乾负手立于窗前，遥望着远方那片属于格物大学的模糊轮廓。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急。
自从三日前他将那道寻找“顺风之耳”的密旨发往格物大学之后。
他便再也无法静下心来。
他知道自己那位被尊为“元圣”的太傅的祖父一定会给他一个答案。
但他却完全无法预料。
那个答案将会是何等的石破天惊。
“陛下。”
帝师张小山那沉稳如山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赵乾猛地回过身。
“老师！如何？！”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张小山没有说话。
他只是对着自己的学生这位九五之尊的帝王缓缓地躬下身。
他的手中高高地捧着一份厚得令人心惊的奏折。
“陛下。”
“元圣回信了。”
赵乾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他快步走下御阶，甚至顾不上去等内侍。
亲手从自己老师的手中接过那份沉甸甸的奏折。
奏折的封面之上那八个“干系国本，呈请圣裁”的大字，如同八座巍峨的山岳，狠狠地撞入他的眼帘！
他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
自己那个关于“听不清”的小小的烦恼。
恐怕已被自己的祖师演变成一场足以撼动整个帝国根基的巨大风暴！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翻开奏折的第一页。
第一页是“总纲”。
寥寥数语，却字字如同惊雷！
“……声者，振动也。电者，风雷也。以风雷驭振动，则万里之遥可如在目前。臣斗胆为之取名……”
“‘电话’。”
“……此物可使君令瞬息达于四海，亦可使民意顷刻通于九重。乃‘国之神器’，‘民之仁器’也……”
赵乾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万里之遥，如在目前？！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翻开第二页。
第二页是“工程部总负责人张念祖呈报”。
上面密密麻麻地画满各种他闻所未闻的技术图纸。
“标准化电话机总装图”，“百丈级抗风木质电线杆设计图”，“蒸汽驱动式多轮联动高效铜线拉制机设计图”……
而在这些图纸的最后。
是一个足以让任何帝王都头皮发麻的恐怖数字。
“……欲建此‘万里铜网’，初步估算，所需各类物资、人工，折合白银……”
“三万万两。”
“啪！”
赵乾手中的奏折失手掉落在冰冷的地砖之上。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一片煞白。
三……三万万两？！
他不是没有心理准备。
但这个数字依旧超出他想象力的极限！
大宁一年的国库总收入，刨去各项开支，盈余也不过区区千万两。
这是要将大宁未来三十年的国库都一次性掏空啊！
“荒唐！简直是荒唐！”
他失态地低吼着。
心中那刚刚燃起的万丈豪情瞬间被这冰冷的现实浇得一干二净！
“老师！”他猛地抬起头，看着一脸平静的张小山，眼中是深深的失望与怒火，“这便是祖师给朕的答案？！”
“一个足以让帝国瞬间分崩离析的疯狂构想？！”
张小山没有说话。
他只是默默地弯下腰，捡起那份散落的奏折。
然后从中抽出第三份，递到皇帝的面前。
“陛下请接着看。”
赵乾皱着眉不情愿地接了过来。
这份奏折的抬头写着“格物大学元圣首徒呈报”。
“……欲解此局需三步。其一曰‘变’，改‘朝廷独揽’为‘官商合办’……”
“……其二曰‘引’，设‘军国’、‘商用’、‘民用’三等收费之法，以‘电话’之暴利引天下商贾趋之若鹜……”
“……其三曰‘利’，行‘股份’之制，‘众筹’之法。以‘分红’为饵，聚万民之闲资，成不世之伟业……”
赵乾看着看着。
他那原本因愤怒而剧烈起伏的胸膛渐渐地平息了。
他那紧皱的眉头也缓缓地舒展开来。
他的眼中那熊熊的怒火逐渐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越来越亮、越来越恐怖的光芒！
当他读完那石破天惊的“股份”“众筹”之法时。
他的呼吸甚至都为之停滞了。
他呆呆地拿着那份奏折。
如同一个第一次见到了神迹的凡人。
脑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许久许久。
他才缓缓地抬起头。
用一种梦呓般的声音对着自己的老师喃喃地问道：
“老师……”
“这……这也是‘格物’吗？”
“回陛下。”张小山躬身答道，“元圣曾言，‘格物’走到尽头便是‘经济’。”
“‘经济’……”赵乾反复咀嚼着这个全新词汇，眼中是如痴如醉的光芒。
他终于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
这份奏折哪里是什么“疯狂的构想”！
这分明是一套环环相扣、精妙到极致的足以让死局瞬间盘活的“治国方略”！
它不仅解决了“钱”的问题！
更是为自己为整个大宁帝国推开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
但……
一个巨大的隐忧也随之浮上他的心头。
他再一次来回踱步。
这一次他的脸上不再是愤怒。
而是一种属于帝王的深沉的犹疑。
“让商贾与朕共利？”
“让贩夫走卒与国同股？”
“老师此举……亘古未有啊！”
“朝堂之上必将掀起滔天巨浪！”
“那些以‘圣贤之道’为立身之本的腐儒们必将视此法为洪水猛兽！他们会说朕‘与民争利’！会说朕‘动摇国本’！会说朕是不敬祖宗、不敬天下的‘亡国之君’！”
张小山静静地听着。
他知道自己的学生这位年轻的帝王已经看透此事最核心的政治风险。
“陛下。”他缓缓地开口了。
“元圣曾问过臣一个问题。”
“哦？”
“他问‘水可载舟，亦可覆舟’，那么‘民心’又该当如何？”
赵乾浑身一震。
“元圣说。”张小山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足以穿透人心的力量，“这‘电话股’‘众筹’之法看似是‘分利于民’，实则是‘聚民心于国’！”
“凡持股者皆盼‘天网’兴盛，‘天网’兴盛则大宁兴盛！”
“届时天下亿万百姓都将与这‘国之神器’休戚与共！都将成为陛下您这‘万里江山’的一位最小的‘东家’！”
“他们的利便是朝廷的利！朝廷的兴便是他们的兴！”
“陛下您说。”
“一座由亿万‘东家’共同守护的江山。”
“这还是那区区几句酸儒的非议所能动摇的吗？”
“这才是真正万世不拔的千秋基业啊！”
一番话。
如同一柄开天辟地的巨斧。
狠狠地劈开赵乾心中所有的犹疑与彷徨！
他猛地停下脚步！
他缓缓地抬起头！
他的眼中那属于帝王的最后一丝迷茫彻底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决绝！
他笑了。
“老师，朕明白了。”
他大步走回自己的龙案之旁。
他亲手研墨。
他缓缓地抽出那支代表“天子之权”的紫毫玉管笔。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在那份足以改变世界的奏折之上。
在那八个“干系国本，呈请圣裁”的大字之旁。
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雄浑霸道的笔迹。
写下两个鲜红的大字。
“准奏！”
随即。
他又在那奏折的末尾添上一句足以让后世所有史官都为之热血沸腾的批语。
“朕非是‘与民争利’。”
“朕是与天下万民共创这前无古人的……”
“盛世伟业！”
说罢。
他扔下笔，对着殿外朗声喝道：
“来人！”
“传朕旨意！”
“即刻昭告天下！”
“‘皇家电报电话总局’于今日成立！”
“朕以天子之名敕封：”
“元圣张大山为总局‘太师’！”
“元圣首徒为总局‘总督办’！”
“张念祖为‘工程部’总负责人！”
“……”
“朕更要让天下万民都知道！”
“朕将以‘内帑’出白银一千万两购入此局第一批‘原始股’！”
“朕要做这‘电话总局’的……”
“第一位股东！”
一道天宪。
自这御书房发出。
一场席卷天下、裹挟着亿万民心与无尽资本的时代洪流。
在这一刻。
正式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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