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千机的指尖在蚀心蛊的瓷瓶上打滑,毒液沾在指甲缝里,泛着幽蓝的光。可这能腐蚀金刚的剧毒,却压不住心口那阵莫名的慌——像当年素心师妹退婚时,他攥着那封被泪水浸湿的信,明明恨得牙痒,却连撕毁的力气都没有。
“师父,您看这风向,三天后准是晴天,正好动手。”弟子捧着罗盘进来,铜针在盘上微微颤动,映出帐篷里狰狞的毒物。封千机却没看罗盘,目光落在角落里那尊落满灰尘的铜像上——那是当年他亲手铸的,素心师妹的模样,眉眼间还带着初见时的羞怯。
他突然想起,素心最恨毒物。有次他练化骨掌,掌风扫落了她种的兰花,她红着眼眶说:“千机,武力该护人,不该害人。”那时他只当是小姑娘家的痴话,现在想来,那些被他毒死的冤魂,那些被蛊虫啃噬的躯体,是不是早就在暗处织成了网,等着勒断他的脖子?
“阴手门”的弟子都怕他,江湖人见了他就躲,连戚爷都得敬他三分。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午夜梦回时,总听见素心师妹在喊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血沫子,像极了那些被他下蛊的人临死前的哀鸣。他最怕的从不是姜八能的铁拳,而是那双清澈的眼睛——那双曾对他笑过,最后却盛满失望的眼睛。
毒雾顺着帐篷的缝隙往外钻,在草地上腐蚀出蜿蜒的痕迹。他摸出画像,素心的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些模糊,鬓角的碎发被画得极细,像他当年为她簪花时,指尖触到的柔软。那时他想,等当了门主,就把所有毒物都烧了,陪她种一辈子兰花。
“师父,药熬好了。”弟子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那碗泛着绿光的药汤又被端了上来,里面泡着七寸长的蜈蚣,狰狞地盘踞在碗底。封千机仰头灌下,苦涩的药液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口的灼痛——他心虚的,从来不是计谋不够毒,而是怕姜八能临死前问一句:“千机,你还记得素心说过的话吗?”
黎明前的雨林格外安静,只有毒虫爬行的窸窣声。封千机走到帐篷外,望着天门山的方向,那里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像卧着一头沉默的巨兽。他的化骨掌早已练至化境,蚀心蛊能让神仙也求饶,还有戚爷的人马、沈青梧的符咒……天时地利人和,胜券明明就揣在怀里,可掌心的冷汗却像断了线的珠子。
他突然明白,自己布下的杀局,从来不是为了向姜八能复仇,而是为了向那个没能护住素心、没能守住承诺的自己泄愤。那些淬毒的兵器、阴狠的计谋,不过是想证明:当年那个被退婚时哭红了眼的少年,早已变成能让天地变色的魔头。
可素心师妹坟头的草,怕是早已没过膝盖了。她若泉下有知,看见他用这些阴招对付那个曾让她心动的人,会不会更觉得,当年退婚是对的?
“师父,该出发了。”弟子们已整装待发,十柄淬毒的弯刀在晨光里闪着冷光。封千机最后看了眼画像,将它塞进怀里贴心口的位置,那里的皮肉被蛊虫咬得常年发痒,此刻却像被烫了似的。
他转身走向队伍,步伐依旧沉稳,只是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良心上。毒雾在他身后翻滚,像条吞噬一切的巨蟒,可他知道,有些东西是毒雾蚀不掉的——比如素心师妹簪花时的笑,比如姜八能当年那句“回头是岸”,比如他藏在恨意深处,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悔。
黎明彻底撕破夜幕,天门山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封千机握紧了腰间的蛊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走。”他低声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这一战,他必须赢。不是为了地下皇帝的虚名,不是为了江湖人的敬畏,只是为了让怀里的画像,能在胜利的那一刻,少烫心口一分。哪怕他知道,有些债,用鲜血和仇恨,永远也还不清。
天门山巅的晨雾尚未散尽,姜八能的身影已立在断魂崖边。他身后的老仆捧着那面传说中的龟甲,青铜纹路在晨光里流转,像藏着整片星河。
“来了。”他望着山道尽头涌动的人影,声音平静得像崖下的深潭。
戚爷带着人马冲上山时,看见的不是预想中戒备森严的防御,而是漫山遍野的石碑。每块碑上都刻着朱砂符咒,碑顶缠着浸过黑狗血的红绳,在风中猎猎作响,竟形成个巨大的八卦阵轮廓。
“故弄玄虚!”戚爷冷笑,挥手示意封千机上前,“破了他的阵!”
封千机的化骨掌带着毒雾拍向最近的石碑,掌心未落,碑上符咒突然亮起,红光迸射间,无数藤蔓从地下钻出,瞬间缠住他的手腕。那些藤蔓泛着诡异的银光,触到他掌心的毒液竟发出滋滋的响声,像在灼烧。
“是‘锁灵藤’!”沈青梧脸色骤变,“茅山禁术里的东西,专克阴邪之力!”
话音未落,四周的石碑突然转动,朱砂符咒在空中连成血网。戚爷带来的死士刚踏入阵中,脚下就裂开深不见底的沟壑,沟里翻涌着金色的火焰,竟是道家的“三昧真火”,烧得那些淬了毒的兵器噼啪作响。
“问心阵……”姜八能的声音从阵眼传来,带着穿透阵法的力量,“三十年了,你们心里的债,也该清算了。”
封千机突然惨叫一声,藤蔓缠住的手腕竟浮现出素心师妹的脸,眉眼间满是失望。他疯狂地甩动手臂,化骨掌的毒雾喷薄而出,却被藤蔓上的符咒弹回,反而蚀得自己手臂发黑。
“师妹!不是我!是他!是姜八能害了你!”他语无伦次地嘶吼,眼前的藤蔓突然化作当年素心倒在血泊里的模样,胸口插着的箭簇上,赫然刻着“阴手门”的标记。
“啊——!”封千机的断臂处突然炸开黑血,他竟生生扯断了被缠住的手腕,踉跄着后退,眼里的疯狂被恐惧取代,“是幻觉……都是假的!”
戚爷那边也乱了套。他带来的“追魂针”刚射出,就被阵中突然出现的铜镜反射回来,针尖直指自己咽喉。镜中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当年被他害死的师父,正举着刀冷冷地看着他:“旁门左道,终会反噬自身。”
“师父!我没错!是你迂腐!”戚爷挥刀劈开银针,却见镜中的师父突然化作苏念,那个被他视为眼中钉的少女举着刀,泪水混着血水:“戚叔,你为什么要杀我爹?”
他的刀突然脱手,插进旁边的石碑里。沈青梧的符咒在阵中自燃起来,每张符纸上都浮现出他道心破碎的画面——他用茅山秘法换钱时的贪婪,看着同门被追杀时的冷漠,还有此刻阵中那些因他符咒而痛苦哀嚎的冤魂。
“道心……”沈青梧呕出一口血,看着自己的手在符咒的火焰中灼烧,“原来我早已成了邪魔……”
龟甲在姜八能手中缓缓升起,青铜纹路里流淌出金光,将整个问心阵照得如同白昼。那些被阵法勾起心魔的人,在金光中发出凄厉的惨叫,他们的术法、毒功、阴谋,在这纯粹的光芒里像冰雪般消融。
“龟甲的秘密,不是力量,是映照。”姜八能的声音响彻崖谷,“它映得出人心最深处的债,也照得出谁在借正义之名,行苟且之事。”
戚爷看着镜中苏念绝望的脸,突然瘫坐在地。封千机被素心的幻影逼到崖边,黑血浸透了他的衣襟。沈青梧的道袍在火焰中燃烧,他却笑着闭上眼,仿佛终于解脱。
金光散去时,问心阵的石碑轰然倒塌,露出崖下翻腾的云海。姜八能将龟甲放回老仆手中,看着那些或疯或死的敌人,眼底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深深的疲惫。
“有些债,用杀是还不清的。”他望着晨光中的云海,轻声道,“得用一辈子的问心,才能慢慢赎。”
老仆望着崖边那抹白发,突然明白,这惊世骇俗的阵法之战,从来不是为了争夺龟甲,而是为了让每个执迷不悟的人,在自己布下的地狱里,看清真正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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