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金光,来了。
它不像雷霆,没有声音。
它不像飞剑,没有锋芒。
它是一种“理”。
一种“你本不该存在”的道理。
道理所过之处,万物皆为虚无。
诛八界眼眶欲裂,神力在金丝缚下疯狂冲撞,勒得骨骼咯吱作响,却挣不脱分毫。
孙刑者双目赤红,嘴里含混不清地咒骂着,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让手指微微抽搐。
女王的玄女法相早已布满裂痕,她看着那道金光,眼中是君王死社稷的悲壮与绝望。
玄奘眯着的双眼里,那丝冰冷的杀机已然凝聚成实质。
他被束缚的身躯,竟开始发出钢铁被拉伸的恐怖声响。
肌肉如虬龙般寸寸鼓起,青筋遍布,仿佛下一刻就要挣脱一切束缚。
可那金光太快了。
快到连时间都仿佛被它的“理”所定义,变得缓慢而毫无意义。
云逍的心,沉入了万丈深渊。
他明白了观音的意图。
这不是杀戮。
这是一场……开花实验。
他们所有人,都只是这场实验的观众。
被捆在前排,被迫见证一只小白鼠,如何被注入剧毒,开出最绚烂的恶之花。
眼看那道金光即将触及净琉的眉心。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然而。
预想中的惨叫与毁灭,并未发生。
一声微弱的、带着哭腔的、却又无比决绝的嘶喊,响彻全场。
“不……”
是净琉。
那个一直蜷缩在金大强身后,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姑娘。
此刻,她竟挣脱了金大强的护卫,主动向前踉跄了一步。
她张开瘦弱的双臂,用自己单薄的身躯,挡在了所有人面前。
挡在了那道金光的必经之路上。
泪水划过她苍白的小脸,眼中却燃烧着从未有过的光。
那是被逼到绝境的兔子,也会蹬鹰的决绝。
是目睹了太多死亡后,从废墟中生长出的、唯一的信念。
“我不许你……”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声喊道。
“再伤害任何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金光已至。
它没有丝毫停滞,径直没入了净琉的眉心。
嗡。
天地间,仿佛响起一声无声的嗡鸣。
所有人都惊骇地睁大了眼睛。
没有爆炸。
没有湮灭。
那道蕴含着恐怖法则的金光,就像一滴墨水滴入了清水,瞬间消失不见。
净琉小小的身躯,猛地一颤。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双目圆睁,眼中的神采迅速褪去,变得一片空洞。
“结束了?”
孙刑者喃喃自语,心中涌起一阵绞痛。
“不。”
玄奘低沉的声音响起,他的眉头,前所未有地紧锁着。
“开始了。”
下一刻,异变陡生!
净琉的身体,像一个被戳破的气球,猛地向内一缩。
随即,又像一个被吹胀的皮囊,疯狂地向外膨胀!
她的皮肤变得半透明,众人甚至能看到她皮肤下,那道被吞噬的金光,如同一条金色的虫子,在她体内疯狂乱窜!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嚎,从净琉喉咙深处挤出。
她的身体,开始发生令人牙酸的扭曲。
骨骼在错位、重组,发出“咔吧、咔吧”的脆响。
皮肤上,开始浮现出一道道金色的、诡异的经文。
那些经文并非烙印其上,而是从血肉深处“长”出来的,如同扭曲的金色蛆虫,在她皮下游走。
一股比观音的佛法更古老、更混沌、充满原始吞噬欲望的气息,从她体内轰然苏醒!
“这……”
诛八界看得目瞪口呆,复仇的冰冷被眼前的诡异景象冲得一干二净。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云逍的【通感】疯狂预警。
他“尝”到了。
那不是魔气。
也不是佛法。
那是一种……纯粹的“饥饿”。
一种仿佛能吞噬天地万物,连概念与法则都不放过的,最原始的饥饿感。
他甚至“听”到,从净琉体内,传出无数重叠的、疯狂的低语。
“背叛……背叛者……”
“吞噬……必须吞噬……”
“祭品……不够……祭品不够……”
这些破碎的词语,让云逍瞬间想起了流沙河畔,那个老僧虚影所说的话。
净琉,是开启封印的“活体祭坛”!
原来,所谓的祭坛,是用来献祭别人的。
而现在,这个祭坛,苏醒了。
天空之上。
观音万古不变的、慈悲而淡漠的表情,终于彻底破碎。
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震惊与难以置信的神色。
她失声喃道:“不可能……”
那眼神,不再是看一只蝼蚁,也不再是看一个有趣的玩具。
而是像一个自以为掌控一切的棋手,却发现棋盘上,一颗被自己废弃的棋子,竟掀翻了棋盘,变成了一头要将自己吞噬的野兽。
她死死盯着下方那个在痛苦中扭曲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即,那迷茫被一种极致的贪婪与狂热所取代!
“失败品……这明明是已经被污染的失败品……”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难道……难道在无数污秽的浇灌下,它竟在无意中……完成了‘返祖’?!”
返祖?!
云逍心中巨震。
他猛地抬头看向观音,发现对方看净琉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看到无价之宝的眼神!
云...逍瞬间明白了。
在观音眼中,净琉的价值,恐怕已经超过了玄奘,超过了这里的一切!
他们这盘棋,因为这颗“废子”的异变,彻底改变了玩法。
“呵呵……哈哈哈哈!”
观音突然发出一阵畅快而诡异的笑声。
“有趣,真是有趣!”
她缓缓收回了那压制着所有人的法则之力。
压力骤然一轻。
女王的玄女法相再也支撑不住,轰然破碎,她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半跪在地,大口喘息。
孙刑者和诛八界也终于能动弹,两人第一时间看向净琉,眼中充满了担忧与骇然。
“师父!”云逍急忙看向玄奘。
玄奘没有理他,那双金色的眼眸,死死地锁定着天空中的观音,又扫了一眼下方气息越发恐怖的净琉,缓缓吐出三个字。
“麻烦了。”
能让这位暴力神经病师父说出“麻烦了”三个字,那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超出了云逍的想象。
“什么返祖?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孙刑者忍不住问道。
“闭嘴。”玄奘冷冷道,“看戏。”
看戏?
云逍嘴角一抽,都什么时候了还看戏。
但他知道,师父这么说,必然有他的道理。
或许,现在任何轻举妄动,都会引来更可怕的后果。
因为观音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从他们身上移开,全部集中在了净琉身上。
她不再高高在上,而是缓缓降下身形,悬停在离净琉百丈之外的半空中,像一个最狂热的信徒,在朝拜即将降世的神只。
又像一个最贪婪的猎人,在等待猎物完成最后的蜕变。
此刻的净琉,已经停止了嘶吼。
她的身体不再膨胀与收缩,而是固定在了一个介于少女与成人之间的诡异形态。
身形拔高了少许,四肢变得修长,但依旧保持着那份瘦弱感。
只是,那份瘦弱,不再是可怜,而是一种仿佛能轻易撕裂一切的危险。
她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张原本清秀纯真的脸,此刻变得无比妖异。
皮肤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仿佛上好的瓷器。
一道道金色的神纹,从眉心蔓延开来,遍布她半张脸颊,如同一个神圣而邪恶的面具。
最可怕的,是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已经彻底变成了赤红色。
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一片纯粹的、仿佛由鲜血凝聚而成的红。
其中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的虚无。
以及,虚无之下,那足以冻结神魂的……饥饿。
她抬起头,赤红色的眼眸,穿过百丈的距离,与观音那双充满贪婪与狂热的眼睛,对上了。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菩萨,灵山的使者,法则的代行者。
一个,是从污秽与绝望中诞生的、不知名的“返祖”怪物。
四目相对。
良久。
净琉,或者说,那个占据了她身体的存在,缓缓地,扯动了一下嘴角。
那是一个无比僵硬、无比生疏的动作。
像一个许久没有笑过的人,在模仿“微笑”这个表情。
然后,一个沙哑的、陌生的、仿佛由无数声音重叠在一起的嗓音,从她喉咙里发出。
一字一句。
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生灵的耳中。
“你……”
“……不是佛。”
这句判词,如同一道惊雷,在所有人心中炸响。
它不是疑问。
不是指控。
而是一种……陈述。
一种仿佛来自更高维度的、对一个物种的最终定义。
就像人对蚂蚁说:你,不是人。
简单,直接,不容置疑。
观音脸上的狂热笑容,瞬间凝固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被冒犯的、极致的冰冷与愤怒。
“放肆!”
她厉声喝道,属于菩萨的神威再次爆发,化作无形的音浪,朝净琉碾压而去。
然而,这一次。
那足以镇压万物的神威,在靠近净琉身前三尺时,却如同春雪遇上骄阳,无声无息地消融了。
净琉歪了歪头,似乎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她眼中的饥饿感,更盛了。
她看着观音,就像看着一盘……无比美味的食物。
这句判词,不仅仅是对观音的否定。
更是一个以吞噬神佛为食的恐怖存在,在饕餮盛宴开始前,对主菜发出的……进食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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