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中光线昏暗，只有几块发光的月光石提供着微弱的照明。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丹药香气和淡淡的血腥味。
王林的意识，就像一个溺水之人，拼命地想要冲破水面，呼吸到第一口新鲜的空气。
痛。
深入骨髓，弥漫神魂的剧痛，是他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受。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了，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经脉，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然而，在这片无尽的痛苦之中，却有一股清凉、纯净而温柔的力量，如同一条涓涓细流，持续不断地注入他干涸的经脉之中，小心翼翼地滋养着他几近崩溃的生机。
是谁？
王林用尽全力，想要睁开沉重如山的眼皮。
眼前的景象，从模糊的色块，逐渐变得清晰。
是洛云曦。
她的脸色很差，显然这几天的消耗对她而言也是巨大的负担。但她的神情却无比专注，仿佛正在呵护一件世间最珍贵的瑰宝。
王林的心，没来由地一颤。
这不是战斗中同伴间的相互扶持，也不是简单的救命之恩。他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发自灵魂深处的亲近与安宁。仿佛只要她在身边，哪怕身处地狱，内心也能获得平静。
这种感觉来得如此突然，如此强烈，让他自己都感到一阵错愕。
他认识洛云曦，是在宗门大比上。她清冷如月，天赋卓绝，是无数弟子仰望的“云曦仙子”。他们后来因为任务而组队，一路上虽然配合默契，但彼此之间始终保持着一种客气的距离。王林对她的印象，也一直停留在“一个值得信赖的、强大的队友”这个层面上。
可现在，当他从生死边缘挣扎回来，第一眼看到她为自己耗费心神、憔悴不堪的模样时，一种陌生的情绪，如野草般在他荒芜的心田中疯狂滋长。
那是一种混杂着心疼、怜惜、和一种仿佛已经铭刻了千百年的熟悉感。
“咳……”
他想开口说声谢谢，但喉咙干涩得像是被火烧过，只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嘶哑声。
然而，就是这微不足道的声音，却让洛云曦的身体猛然一震。她豁然睁开双眼，那双美丽的眼眸中，先是闪过一丝茫然，随即被巨大的惊喜所充斥。
“王林！你醒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无法掩饰的激动，甚至有些颤抖。她连忙收回手，生怕自己的灵力会打扰到他，俯下身，紧张地看着他。
一股淡淡的、如同雪莲般的幽香，随着她的靠近，钻入王林的鼻息。
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写满了关切与喜悦的脸庞，王林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眼中倒映出的、自己那狼狈不堪的影子。
“我……没事。”王林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太好了！太好了！”洛云曦喜极而泣，一直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松懈下来，晶莹的泪珠再也控制不住，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王林身下的石床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转过身去，用袖子胡乱地擦了擦眼泪，但那微微耸动的香肩，却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洞口的赵乾元、李慕白和周浩听到动静，也立刻冲了过来。
“王林师弟！你可算醒了！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了整整五天！可把我们给吓死了！”周浩这个粗豪的汉子，此刻竟也眼圈泛红。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赵乾元沉声问道，语气中充满了关切。
李慕白则默默地递过来一个水袋，细心地扶起王林的头，让他能喝上几口水。
清凉的泉水滋润了干裂的喉咙，王林感觉舒服了不少。他看着围在身边的同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谢谢大家……我……欠你们一条命。”王林由衷地说道。
“说的什么屁话！”赵乾元一瞪眼，“我们是一个团队！要不是你最后那一剑，我们现在全都是血月谷里的白骨了！是我们所有人都欠你一条命才对！”
众人纷纷点头，看向王林的眼神，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敬佩和感激。那一剑的风华，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他们的脑海里，永世难忘。那是凡人向神魔挥出的怒吼，是足以载入史册的传奇一刻。
王林苦笑了一下，他内视自身，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经脉寸寸断裂，五脏六腑皆有破损，古神之体都布满了裂痕，神魂更是黯淡无光，仿佛随时会熄灭。这种伤势，换做任何一个元婴修士，恐怕都早已身死道消。他能活下来，全靠古神诀的霸道和洛云曦不计代价的灵力温养。
“先别说那么多了，你刚醒来，好好休息。”洛云曦已经平复了情绪，她走过来，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冷，但仔细听，却能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这里还有些‘九转回春丹’，你先服下。”
她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枚散发着浓郁生机的丹药，小心地喂入王林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磅礴的生命能量，开始修复他破败的身体。
接下来的几天，王林的身体在丹药和自身恢复力的作用下，开始缓慢地好转。他已经能够坐起来，也能进行简单的调息了。
而在这几天里，他发现了一件让自己越来越在意的事情。
洛云曦对他，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她依然是那个清冷的云曦仙子，对赵乾元他们说话时，依旧言简意赅，保持着距离。但唯独在面对他时，那份冰冷的外壳似乎会不自觉地融化。
她会默默地为他换好伤药，动作轻柔得像是怕弄碎一件瓷器。
她会在他调息结束后，第一时间递上清水和食物。
她会在夜里，所有人都睡下后，独自坐在洞口，为众人守夜，但她的目光，总会时不时地飘向他所在的方向，眼神复杂，有担忧，有庆幸，还有一种……王林看不懂的情愫。
有一次，王林半夜从修炼中醒来，看到她就坐在不远处，借着月光石微弱的光芒，正在细心地擦拭着那只剩下剑柄的断剑。那是他的剑。她擦得很认真，很专注，仿佛那不是一个破损的剑柄，而是什么神圣的信物。
察觉到王林的目光，她微微一怔，有些慌乱地将剑柄收了起来，脸上飞起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我……我看它上面沾了血污。”她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道。
王林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那一刻，四目相对，洞中一片寂静。王林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那种源自灵魂的熟悉感，再一次涌上心头。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错觉——他们本就该是这个样子的。她为他守候，他看着她，岁月静好，仿佛已经过去了千万年。
“我……我是不是疯了？”王林不止一次地在心里问自己。他将这种异样的感觉，归咎于那一战带来的神魂创伤，或许是产生了某种错觉。
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被洛云曦吸引。而洛云曦，似乎也和他一样，虽然总是有意无意地躲闪，但那份萦绕在两人之间的、若有若无的暧昧气氛，却连神经最大条的周浩都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唉，赵师兄，你有没有觉得……云曦仙子和王林师弟之间，好像有点……”周浩私下里悄悄对赵乾元嘀咕。
赵乾元瞪了他一眼：“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话虽如此，赵乾元和李慕白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了然。英雄救美，美人倾心，这本就是世间最动人的故事。更何况，王林以一己之力逆转乾坤，那惊天一剑的风采，足以让任何女子为之倾倒。在他们看来，这再正常不过了。
只有王林自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对洛云曦的感觉，并非简单的男女之情，那是一种更加深邃、更加古老、仿佛跨越了轮回的羁绊。
而这份羁绊的答案，或许，就藏在那件他们拼死夺来的战利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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