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灰缸里堆满了昂贵的合成烟草尸体,
灰白相间,
像一座微缩的、崩塌的雪山。
窗外,
闪烁的霓虹永不疲倦,
猩红、污浊的绿、病态的紫,
泼洒在永远潮湿的金属建筑和蛛网般交错的空中管道上。
光污染穿透强化玻璃,
在我冰冷的钨钢办公桌上投下扭曲的、不断蠕动的影子。
这是008城最高的地方,
同时也是整个008城最昂贵的地方,
普通公民,终其一生也没有足够的贡献点来这里享受哪怕一分钟。
我,就是这里的掌控者。
他们叫我“零”。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桌面上那个冰冷的物件——
一个沉重的钨钢烟灰缸,
边缘被打磨得异常锋利,
足以轻易切开强化皮革。
这是老家伙——威廉·维兰德——送我的第一件“工具”。
那时我瘦得像一把裹着破布的骨头,
蜷缩在第三区垃圾转运站的酸雨洼里,
啃食着一块被噬铁菌腐蚀得千疮百孔的合成蛋白块。
垃圾山的腐臭几乎凝固成实体,
钻进我的每一个毛孔。
拾荒者的钩爪在废料堆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远处传来变种鼠群争夺残渣的嘶叫。
死亡,
在这里廉价得像空气。
一双一尘不染的、镶嵌着暗银纹路的黑色手工皮鞋停在我面前。
酸臭的泥水甚至没能溅上那昂贵的鞋面。
我抬起头,
逆着上方巨型悬浮广告牌投射下来的刺目蓝光,
只看到一个高大、穿着昂贵毛料大衣的剪影。
他的脸隐没在阴影里,
只有那双眼睛,
鹰隼般锐利,
带着一种评估垃圾价值的冰冷审视,
穿透了我褴褛的衣衫和污秽的皮肤,
钉在我骨头上。
他什么也没问,
只是朝身后一个同样沉默如铁塔的护卫微微偏了下头。
一只戴着黑手套的大手像铁钳一样抓住我的胳膊,
毫不费力地将我提起。
破布条挂在我身上,
冷风刀子般刮过裸露的皮肤。
我没有挣扎。
挣扎是奢侈的,
属于那些还有点东西可失去的人。
我被扔进一辆悬浮车,
皮革座椅散发着陌生的、令人窒息的洁净气味。
引擎低鸣,
将垃圾山的恶臭和我的过去瞬间隔绝。
他叫我“零”。
一个起点,
一个虚无,
一个可以任意涂抹的空白。
“从今往后,
你叫零。”他的声音不高,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意味,
“我给你的,
是机会。
你要做的,
是清理。”
清理。
多么体面的词。
最初只是些小麻烦。
某个不知死活、试图用老家伙年轻时的风流韵事敲诈一笔的三流记者;某个在维兰德工业的工地上煽动罢工、背后有小型帮派支持的刺头工头。
老家伙从不亲口说“杀”。
他的指令总是包裹在优雅的丝绸手套里:“让那个声音消失”,
“确保工地恢复秩序”。
然后,
他会递给我一个薄薄的、没有标识的数据芯片,
里面是目标的名字、习惯、弱点,
精确得像解剖图。
执行,
则是我的事。
起初是生涩的。
记者的血很热,
喷溅在我脸上时,
带着一股铁腥味,
让我在暗巷里吐了很久。
工头更麻烦,
他挣扎,
力气很大,
濒死的眼神像烧红的烙铁。
我用了刀,
冰冷的合金切开皮肉和筋腱的感觉,
比想象中更滞涩。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每一次结束,
我都在维兰德庄园地下那个冰冷的淋浴房里,
把皮肤搓到发红、几乎破皮,
试图洗掉那股无形无质、却深入骨髓的黏腻感。
那是死亡的气息,
它开始一点点渗入我的骨头缝里。
老家伙只是看着我。
在我第一次带着一身洗刷不掉的疲惫和血腥味站在他巨大的红木书桌前时,
他放下手中把玩的一块据说是外星飞船残骸的黑色矿石,
鹰隼般的眼睛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
没有赞许,
没有责备,
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了然。
“感觉如何,
零?”他问,
声音平静无波。
我的喉咙发紧,
胃里还在翻腾,
只能僵硬地摇了摇头。
“你会习惯的。”他淡淡地说,
目光重新落回那块矿石上,
“这座城市就是一台机器。
我们,
是它的机油。
脏了,
就得被清理掉。
或者,
去清理别人。”
他拿起雪茄剪,
咔嚓一声,
利落地剪掉雪茄头,
动作优雅而精准。
“记住,犹豫是垃圾的专利。
你,不再是垃圾了。”
那“咔嚓”一声,
仿佛也剪断了我体内某根连接着恐惧和软弱的神经。
是的,
我不再是垃圾。
我是机油。
我是清理者。
手下渐渐有了人。
不是招募,
更像是自然沉淀下来的残渣。
瘸腿的“扳手”,
曾经是维兰德工业顶尖的机械师,
一次工伤事故后,
他的义肢维修技术比大多数原装手还灵巧,
尤其擅长制造“意外”。
还有“回声”,
一个在基因强化实验中精神受损的女人,
能短暂地扭曲周围小范围内的光线或声音,
制造完美的视觉或听觉盲区。
一个沉默寡言、代号“暗影”的杀手,
像一道真正的影子。
他们是这座城市的残次品、失败者、边缘的渣滓。
维兰德工业庞大的流水线生产着光鲜亮丽的“优化人”,
服务于上城区那些玻璃尖塔里的精英;而地表的阴影里,
则挤满了我们这些“突变体”,
能力不稳定,
外表怪异,
被视作潜在的污染源。
我们是被这座光鲜城市排泄出来的废弃物。
老家伙用他庞大的商业帝国和盘根错节的政治关系,
为我们这些“废弃物”提供了一个苟延残喘的生态位——
一个巨大的、不见光的垃圾处理厂。
我们清理那些威胁到上城区体面的“垃圾”:
知道了太多秘密的情妇、
试图勒索权贵的黑客、
掌握了危险技术的疯狂科学家、
还有那些异能失控、
可能引发恐慌的突变体。
我们是权贵的橡皮擦,
抹去他们的污迹。
然后,
老家伙死了。
在一个为他举办的、冠盖云集的慈善晚宴上。
他站在聚光灯下,
对着全息镜头微笑,
举杯向新港都的“光明未来”致意。
下一秒,
他手中那只价值连城的古董水晶杯突然毫无征兆地爆裂。
不是简单的碎裂,
是瞬间化为极其细微的、闪烁着危险光芒的粉尘!那些粉尘如同有生命般,
猛地钻入他张开的嘴里、鼻孔里、眼睛里!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惨叫,
脸上的优雅微笑被定格,
然后像融化的蜡一样扭曲。
他的身体在众目睽睽之下,
从内部开始瓦解,
皮肤下透出诡异的、高速扩散的网状光痕。
几秒钟,
仅仅几秒钟,
一个庞大帝国的缔造者,
就在悠扬的宴会背景音乐中,
塌陷成一堆冒着青烟的、成分不明的灰烬和几块焦黑的碎骨。
没有爆炸,
没有火光,
只有一种令人作呕的、蛋白质和有机体被彻底分解的甜腻焦糊味弥漫开来。
现场一片死寂,
紧接着是歇斯底里的尖叫和混乱。
警笛声响彻云霄。
我站在宴会厅角落的阴影里,
手里端着一杯未动的合成香槟,
指尖冰冷。
看着那堆尚有余温的灰烬被惊慌失措的侍者用银盘盖住,
看着那些平日高高在上的名流们失态地尖叫推搡。
一种冰冷的、金属般的平静笼罩了我。
我知道,
这不是意外。
这是来自这座城市更深、更黑暗处的清理。
老家伙清理别人一辈子,
最终,
自己也被更高层级的“规则”清理了。
很公平。
混乱平息后,
维兰德帝国的律师团找到了我。
没有冗长的文件,
没有虚伪的客套。
一份冰冷的电子契约直接投射在我视网膜上,
伴随着律师毫无感情的声音:
“威廉·维兰德先生指定您,
代号‘零’,
为其名下所有非公开资产及业务的唯一继承人。
包括‘城市维护服务部’。”
“城市维护服务部”——一个存在于灰色数据库里的空壳公司,
掩盖着“清道夫”这个庞大地下网络的资金流和命令链。
他把他最肮脏、最核心的遗产,
留给了他最锋利的工具。
我成了新的枢纽。
那些曾经需要老家伙点头才能下达的指令,
如今直接汇入我耳中的植入式通讯器。
信息流冰冷、高效、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发件人:加密频道γ-7(权限:参议院次级安全顾问)】
>【目标:凯登·索恩。
身份:参议员里奥·门罗之子。
年龄:14。
位置:北城区边缘,
废弃的“星尘”观景塔顶层。】
>【描述:目标近期出现不稳定异能显性表征,
表现为无法自控的强生物发光(光谱峰值:深蓝-靛青),
伴随高频精神脉冲泄露。
存在高度暴露风险,
威胁指数:A级。】
>【要求:永久性处置。
确保无残留痕迹。
时限:72小时。】
>【附件:建筑结构图;安保漏洞分析;目标作息规律。】
参议员里奥。
那个在议会里高呼“净化突变基因,
保障人类纯净未来”的旗手。
他的儿子,
却成了一个“发光的变种人”。
一个需要被抹去的污点。
多么讽刺。
“星尘”观景塔像一个巨大的、生锈的钢铁墓碑,
刺破008城污浊的夜空。
它曾是外星入侵前辉煌时代的象征,
如今早已废弃,
被更先进的悬浮观景平台取代。
塔身爬满了粗壮的冷却管道和废弃的电缆,
如同巨兽干瘪的血管。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臭氧味,
还有一种陈年的、类似尘埃的冰冷气息。
“扳手”的电子干扰器发出轻微的嗡鸣,
早已瘫痪了塔内残存的老旧安保系统。
“回声”在我前方几步远的地方,
身影如同水波般微微荡漾,
扭曲了从破窗透进来的霓虹光影,
在我们周围制造出完美的视觉屏障。
我的靴底踩在厚厚的金属粉尘上,
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
塔内空旷得可怕,
只有风穿过破损窗洞的呜咽,
像垂死巨人的叹息。
目标位置在顶层。
通往那里的螺旋楼梯大部分已经锈蚀坍塌。
我们依靠着外骨骼的攀附装置和“扳手”临时架设的简易磁性索道,
在冰冷刺骨的夜风中,
沿着塔身外侧陡峭、锈蚀的钢铁骨架向上移动。
脚下是深渊般的城市灯火,
遥远而虚幻。
顶层。
巨大的球形观景舱外壳早已破碎不堪,
像一个被剖开的腐烂果实。
碎裂的强化玻璃散落一地,
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舱内空荡,
只有中央位置,
一个由破旧防尘布、废弃的隔热棉和几块扭曲的金属板勉强搭成的简陋窝棚。
窝棚旁,
散落着一些空的营养膏包装袋和几个磨损严重的旧式全息游戏卡带。
目标就在里面。
蜷缩着。
很安静。
我示意“回声”留在外围警戒。
屏蔽力场无声地扩展,
将窝棚所在的区域笼罩进去,
隔绝了大部分声音和可能的光线外泄。
我独自向前,
脚步无声地踏过冰冷的金属地面。
外骨骼的微型伺服电机运作几近无声,
只有我自己能感受到肌肉上传来的细微助力。
窝棚的入口就是一块垂下的破布帘。
我伸出手,
冰冷的合金指套碰到粗糙的布料。
没有犹豫,
猛地掀开。
一股混合着汗味、灰尘味和一种奇异甜腥的气息扑面而来。
窝棚内部空间狭小。
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角落一堆肮脏的软垫上,
背对着我。
他身上套着一件明显过大的、洗得发白的连帽衫,
兜帽罩着头。
听到动静,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
但没有立刻回头。
“凯登·门罗。”
我的声音通过喉部变声器传出,
低沉、沙哑,
不带任何情绪,
如同刮擦金属。
这是清道夫的声音。
男孩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像受惊的小兽。
他猛地转过身。
兜帽滑落。
时间仿佛瞬间凝固。
一张苍白、稚气未脱的脸。
眼窝深陷,
带着浓重的黑眼圈,
嘴唇干裂。
但最摄人心魄的是他的眼睛!那根本不像人类的眼睛!瞳孔深处,
仿佛囚禁着一片狂暴的星云!浓郁的、深不见底的靛蓝色光芒在其中疯狂旋转、涌动、沸腾!那光芒太强烈,
太不稳定,
以至于他眼白的部分都映照成了诡异的蓝色,
甚至他苍白的脸颊皮肤下,
都隐隐透出细微的、如同裂纹般游走的蓝色光丝!那不是装饰,
那是能量!混乱、痛苦、无法约束的能量,
正从他年轻的躯体里不受控制地溢散出来,
将他整个面孔映照得如同一个来自异域的、濒临崩溃的发光体。
他周围狭小的空间被这幽深的蓝光照亮,
阴影在他身后疯狂跳动。
恐惧。
纯粹的、几乎实质化的恐惧从他靛蓝的瞳孔中喷射出来。
他下意识地向后缩,
脊背紧紧抵住冰冷的金属舱壁,
退无可退。
嘴唇哆嗦着,
却发不出像样的音节,
只有破碎的气音。
没有时间了。
这种强度的光芒,
即使有“回声”的力场屏蔽,
也随时可能被高空巡逻的警用扫描仪捕捉到。
参议员要的是“无残留痕迹”。
命令必须执行。
手腕一翻,
袖口滑出那柄特制的陶瓷匕首。
哑光的黑色涂层吞噬着周围一切光线,
除了刀刃边缘一道细如发丝、却令人心悸的冰蓝色能量锋刃。
高频震荡粒子束,
足以瞬间碳化血肉骨骼,
不留血迹。
一步上前。
外骨骼的液压系统无声增压,
赋予我超越常人的力量和速度。
左手如铁钳般闪电般探出,
精准地扼住他纤细的脖颈,
将他死死按在冰冷的舱壁上!
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
既能压制他可能的反抗,
又不会立刻窒息。
男孩的身体在我手下像一片风中的落叶般颤抖,
那深蓝色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收缩到了极致,
光芒却更加汹涌地喷薄出来,
几乎要灼伤我的义眼。
右手紧握匕首,
抬起。
冰蓝色的能量锋刃在黑暗中划出一道致命的弧线,
精准无比地压向他因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脆弱的咽喉!
……
参议员要的是“无残留痕迹”。
门罗家族的污点必须消失。
清道夫的铁律不容违背。
那晚发生的事情,是我心中最高的机密。
那一次的任务,让我们成功搭上了议会的快船。
也是那一次,让我下定决心离开阴暗。
我建了这座最高的玻璃尖塔,站在了整个北城区的最高点。
只是,在这座尖塔的最底层,却有一个眼底蕴含星辰的小男孩,如今,他也是个大男孩了。
想起他今天告诉我的话,我再次抚摸着桌子上的钨钢烟灰缸。
我拨通了接线员的通讯,这种小任务,我早就放手了。
接到我的通讯,接线员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蝮蛇”回来了吗?”我轻声问道。
其实我压根不认识什么蝮蛇,毕竟我现在的位置太高了,底层的事情,到我这里都不知道要跨几个级别。
不过,谁让这两个字是从那家伙口中说出来的呢!他说这是一次机遇,那就是吧,毕竟这么多年,他还没错过。
|回。。。回老板, 还没有。|接线员的声音中满是恐惧,说实话,我已经不在意这种感觉了。
|他回来,让他上来找我|我淡淡的说到。
听到接线员诚恐诚惶的回答,我挂断了通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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