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宋朝的脊梁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367章 陈太初不得闲
上一章返回目录下一章
  

天佑二年,五月初,通往开德府的官道上。

夜色如墨,星月无光,唯有急促的马蹄声踏碎荒野的寂静。岳飞一身风尘,单骑疾驰,心中如火燎原。他接到线报,知陈太初已护送老太爷返回开德府,便即刻告假,连夜出京,恨不得肋生双翅,飞至兄长面前,一诉心中积压已久的困惑与挣扎。

然而,当他风尘仆仆、汗湿重衫地赶到开德府秦王府邸时,却被告知王爷正在内室侍奉老太爷,老太爷病情反复,刚刚服了药睡下,王爷已是两日未曾合眼。岳飞心中一紧,只得按捺下焦灼,在偏厅等候。茶换了几盏,窗外天色由暗转明,内室方向依旧寂静无声,唯有药香隐隐传来。

直至午后,陈太初才拖着极度疲惫的步伐走出内室,眼窝深陷,面色灰败。见到岳飞,他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拍了拍岳飞的肩膀,声音沙哑:“鹏举来了… … 且容我先缓口气。” 话音未落,宫中传递“中旨”的快马便到了府门前。

陈太初阅罢中旨,沉默片刻,对岳飞道:“陛下急召,端午之约,不得不赴。鹏举,你既来了,便随我一同乘船入京吧,路上… … 再细说。”

岳飞心中虽有千言万语,但见兄长如此憔悴,又将面临与皇帝的关键会面,只得将满腹疑问暂时压下,重重颔首:“全凭大哥安排。”

运河之上,官船顺流而下。

船舱内,陈太初几乎是刚坐下,便靠着引枕沉沉睡去,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疲惫与忧虑。老管家陈安轻手轻脚地为他盖上薄毯,对一旁欲言又止的岳飞摇了摇头,低声道:“岳帅,王爷实在太累了… … 老太爷那边… … 唉,再加上朝中之事… … 让他歇歇吧。”

岳飞看着兄长熟睡中仍不时蹙眉的模样,心中酸楚,只得默默退到舱外,凭栏而立。运河两岸风光如画,他却无心欣赏。水声潺潺,舟行平稳,他的内心却如这船下的暗流,汹涌澎湃。那些关于忠君、关于变革、关于未来道路的疑问,在胸中反复冲撞,却找不到出口。他深知,与皇帝的那场会面,将决定太多人的命运,也包括他自己内心的最终抉择。此刻,他唯有等待。

五月初五,端午,汴梁,金明池,丽景台。

池畔人声鼎沸,鼓乐喧天,与丽景台内的静谧形成了鲜明对比。阁内熏香袅袅,纱幔低垂。皇帝赵桓与秦王陈太初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张紫檀木嵌螺钿的茶案。

从巳时初(上午九点)直至酉时末(晚上七点),整整五个时辰,阁门紧闭,除却内侍定时送入清茶、点心和一顿简朴的午膳外,再无旁人打扰。无人知晓阁内究竟谈了些什么。偶尔有耳尖的侍从隐约听到内里传来皇帝时而激动、时而低沉的语音,以及秦王那始终平稳、却字字千钧的回应,但具体内容,皆如泥牛入海。

夕阳的余晖将金明池染成一片瑰丽的橙红,龙舟竞渡早已结束,人群渐渐散去,池面恢复平静。阁门终于“吱呀”一声,从内开启。

赵桓率先走出,依旧由内侍搀扶着,脸色虽仍显苍白,但眉宇间那股积郁已久的沉重与戾气,似乎消散了不少,眼神中多了几分复杂的、难以言喻的释然与… … 疲惫后的平静。他停下脚步,待陈太初走近,低声道:“秦王兄,太上皇在宫中… … 也想见见你。不若随朕一同入宫?”

陈太初略一沉吟,拱手道:“陛下,今日天色已晚,宫门即将下钥。此时入宫觐见太上皇,恐扰了圣驾清休,于礼不合。不若改日,待臣安顿妥当,再专程递牌子请见,更为妥当。”

赵桓闻言,也未强求,只是微微颔首:“也好,那就改日。” 说罢,便在宫人的簇拥下登上了御辇。

陈太初缓步而出,站在廊下,望着远处天际最后一抹晚霞,面色无喜无悲,唯有目光深邃如古井。他没有立即返回尚在整理中的秦王府,而是对随从低声吩咐了几句。一行人并未走向王府方向,而是穿行在暮色渐深的街巷中,径直往开封府尹赵德安的府邸而去。

暮色中的赵府。

门房见是秦王亲至,不敢怠慢,急忙通传。不多时,赵德安便亲自迎出府门,身着常服,面露欣喜与了然:“王爷来了!快请进,明玉午后便到家了,母亲正陪着她说话呢。”

陈太初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却温暖的笑意:“刚从金明池出来,心中挂念,便过来看看。明玉一路劳顿,身体可还撑得住?”

“还好,到家见了母亲,精神倒是好了不少,只是身子还虚,正在房里歇着。” 赵德安一边引着陈太初入内,一边说道。

厅堂内,赵明玉的母亲——赵老夫人正握着女儿的手轻声细语,见女婿到来,连忙起身,眼中满是欣慰与感激:“元晦(陈太初字)来了!快坐!今日辛苦你了!明玉都跟我们说了,这一路多亏有你细心照拂……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老夫人说着,眼圈又有些发红,但这次是欢喜的泪水。她看着女儿虽然憔悴却安然坐在身边,再看女婿风尘仆仆却第一时间前来探望,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团圆的满足。

陈太初连忙上前扶住岳母,温声道:“母亲快请坐,这都是小婿分内之事。让明玉受苦,让小婿心中难安。如今见她回到家中,有母亲和德安兄照料,我也就放心了。” 他目光转向倚在榻上的赵明玉,两人视线交汇,无需多言,尽在不言中。赵明玉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淡淡红晕,微微点了点头。

叙话片刻,赵德安见陈太初面带倦色,便道:“元晦今日与陛下长谈,想必劳神。不如到书房喝杯茶,歇息片刻?”

书房内,烛火明亮,摒退左右。赵德安亲自为陈太初斟上热茶,神色凝重起来:“王爷,今日与陛下… …”

陈太初端起茶杯,暖意透过瓷壁传来,驱散了些许疲惫。他轻轻吹了吹茶沫,沉声道:“谈了很久,也谈得很深。陛下… … 似有触动,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德安,你身处开封府尹之位,耳目灵通,眼下汴梁城内,各方动向如何?对‘起复’之事,有何议论?”

赵德安压低了声音:“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汹涌。旧党如吕颐浩等人,闭门不出,态度暧昧。一些中间派官员观望气息浓厚。至于… … 秦桧虽倒,其残余党羽未必甘心,需严防其狗急跳墙。不过,王爷归来,尤其是安全接回明玉和忠和,让许多原本心向王爷、却因前事而噤声的官员,看到了希望,人心… … 正在悄然思动。”

陈太初静静听着,指尖轻轻敲击桌面。他知道,秦王府有韩氏、柳氏两位侧妃先行入住打理,有老管家陈安坐镇,内部事务无需他即刻操心。此刻,他更需要的是赵德安这样身处关键位置、又能信任的“自己人”所掌握的真实动向。这番夜访,既是亲情,更是政治上的必要试探与信息对接。

两人在书房内密谈良久,直至夜深。窗外,汴梁城的万家灯火渐次熄灭,唯有赵府书房的烛光,映照着两个决定着帝国未来走向的身影。

同日深夜,汴梁,政事堂。

与其他衙门因佳节而早早散值的冷清不同,政事堂内依旧灯火通明。宰相何栗独坐于巨大的公案之后,埋首于堆积如山的文牍之中。烛光映照着他清瘦而严肃的面容,指尖朱笔不时批下蝇头小楷,发出沙沙的轻响。

窗外,隐约还能听到远处街市残留的节日喧闹,更衬得堂内寂静非常。他并非不知今日金明池畔那场牵动无数人心的会谈,也并非不知此刻汴梁城中,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秦王府的方向,有多少官员正绞尽脑汁准备拜帖礼物。

但他没有去。一则,身为首相,佳节之际更需坐镇中枢,处理四方涌来的政务;二则,他深知与陈太初之交,贵在知心与同道,而非趋炎附势的虚礼。此刻,用实际行动稳住朝局,推进新政,才是对秦王最大的支持,也是对自己政治理念最好的践行。

他拿起一份来自荆湖南路的捷报,上面详细陈述了剿抚并用之下,“小刀会”乱民已从巅峰时的五万之众,瓦解分流,如今仅剩数百残匪遁入深山,难成气候。他微微颔首,提笔批下“妥善安置归业流民,严防死灰复燃”的字样。又如户部关于漕运税收同比略有增长的奏报,关于各地春耕顺利的汇总… … 一桩桩,一件件,虽无惊人之举,却如春雨润物,悄然改变着去年那种濒临崩溃的局面。

这一切成效的背后,都有他何栗宵衣旰食、竭力维持的身影。他放下笔,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中并无得意,只有一如既往的凝重与… … 对前路漫漫的清醒认知。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而那个能带领他们闯过惊涛骇浪的人,已经回来了,并且,正在悄然布局。

喜欢宋朝的脊梁请大家收藏:(m.8kxs.com)宋朝的脊梁8k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章返回目录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