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蒙上一层鱼肚白,法院门前的广场却早已被闪光灯的洪流淹没。
长枪短炮的镜头如同饥饿的兽口,对准了每一个进入视线的车辆。
上午七点整,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在警戒线外停稳,车门开启的瞬间,所有镜头疯狂地聚焦,快门声密集得如同暴雨。
苏明玥一身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西装,从车上走下。
她没有看蜂拥而至的记者,目光却如同一柄最精准的手术刀,瞬间穿透人群,落在了对面街角。
那里,林景深的贴身保镖阿骁正背对着她,身形笔挺如松,与一个戴着深色鸭舌帽、看不清面容的男人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整个过程不过两秒,快得像一个错觉。
男人迅速转身,混入街角的人流,上了一辆毫不起眼的银色轿车。
苏明玥的视线没有丝毫停留,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她迈上台阶,一边走,一边对身旁的颜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记下那个人的车牌,银色丰田,尾号77b。别惊动任何人。”
颜婍心中一凛,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指尖在手机备忘录上飞速敲击。
法院庄严的大门近在咫尺,苏明玥停下脚步,闭上了眼睛。
她试图沉入那片熟悉的意识深海,再次连接“Nexus9”留下的情绪残响,哪怕只是捕捉一丝一毫的线索。
然而,迎接她的不是清晰的信号,而是一股尖锐的刺痛,从指尖瞬间窜遍全身。
一股寒意从骨髓深处渗出,让她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战。
世界仿佛在瞬间褪去了色彩,只剩下黑白灰三色。
这是身体发出的最严厉警告——她的精神力,已经濒临透支的边缘。
她睁开眼,从口袋里摸出一小包铝箔封装的强效镇痛药。
这是她为应对这种状况准备的最后防线。
但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它,然后,在颜婍惊愕的目光中,她用两根手指将药片连同包装一起,撕成了碎片。
白色的粉末与银色的铝箔屑随风飘散,落在冰冷的台阶上,像一场无声的雪。
“这一战,”她的声音平静而决绝,带着一丝冰冷的锋芒,“必须清醒着赢。”
法庭之内,空气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厉仲衡一方派出的律师团阵容堪称豪华,为首的资深大律师一上来就抛出了致命的程序性攻击:“法官阁下,我方对申请人苏明玥女士的主体资格提出严重质疑。她并非‘凤凰计划’的直接利益相关方,无权提起证据保全申请。更何况,其提交的核心证据——所谓的‘情绪信号’,在现有科学体系中纯属无稽之谈,是典型的伪科学,不具备任何法律效力,我方请求法庭当庭驳回,不予采纳!”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引得旁听席上一阵骚动。
这确实是苏明玥最薄弱的环节。
然而,苏明玥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
她站起身,向法官程知遥微微颔首,然后用清晰、沉稳的声音说道:“我请求法庭,允许我出示三份辅助材料。”
在获得许可后,三份文件被依次投影在法庭中央的大屏幕上。
第一份,是沈砚舟出具的、盖有国家级信息安全实验室印章的技术报告。
报告用大量复杂的数据和图表,清晰地证明了“Nexus9”系统在特定时间段内,的确存在非正常的高频信号外泄,其特征与苏明玥描述的“情绪共振”模式高度相似。
第二份,是老周从物业公司档案库里找出的能源室设备日志。
泛黄的纸页上,清晰地记录着中继器的运行时间与能耗峰值。
颜婍用红线将其中几个关键节点标注出来,这些时间点,与沈砚舟报告里的信号峰值出现时间,分秒不差,完美吻合。
全场的气氛开始微妙地转变。
如果说第一份是理论,那第二份就是无可辩驳的物理事实。
但真正的重磅炸弹,是第三份材料。
那是一张复印件,字迹略显潦草,却笔力遒劲。
当它出现时,端坐在审判席上的程知遥法官,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她自己的笔迹。
是她三年前,在审理苏振邦旧案卷宗时,于归档前在备忘录上写下的一行手写批注:“预警信号确与项目异常波动吻合,属实。但……内外阻力巨大,无力推动复查。”
这行字从未对外公开,是她当年在挣扎与妥协后,留给自己的一个秘密烙印。
她不知道苏明玥是如何得到它的。
苏明玥的声音在寂静的法庭里响起,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进在场所有人的心里:“法官阁下,各位。我今天站在这里,不是在请求法庭相信一个女儿的直觉,也不是要证明某种超自然的力量。我只是想请你们看见,一群曾经被强行静音、被制度埋葬的无辜者的声音,正在三十年后,通过技术的残响,拼尽全力地重新发声!”
对方律师团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厉仲衡的代理人立刻站起来,强硬地打断:“反对!无论申请人如何包装,都无法改变其证据链的根本性瑕疵!我方坚持,必须尊重程序正义,驳回申请!”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程知遥陷入沉思之际,颜婍突然站起,向法庭提交了一份刚刚通过加密渠道传来的新证据。
“法官阁下,这是由‘退休审计师正义协会’二十三名成员联名签署的信件副本。信中明确指认,当年参与打压苏振邦总工程师、并主导‘凤凰计划’风险评估造假的‘恒信合规’公司,其多名创始合伙人与核心高管,与三十年后今天坐在厉氏集团董事会里的某些人,高度重合。”
她顿了顿,目光如剑,直视着对方的律师席:“当同一群人,在横跨三十年的两个不同案件里,都扮演了掩盖真相、打压异己的角色时,我们是否还要固执地称其为——‘巧合’?”
程知遥接过文件,翻阅着那一个个熟悉又刺眼的名字。
她的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因为她记得清清楚楚,当年,正是在这些人的“专业意见”压力下,作为助理法官的她,亲手在那份宣告苏振邦项目失败、个人存在“渎职风险”的结案报告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休庭十分钟!”程知遥敲响法槌,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走廊里,苏明玥在饮水机旁接水,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稍稍压制住身体内部的灼烧感。
一个身影在她身旁停下,是脱下了法袍的程知遥。
“我父亲……”程知遥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说一个埋藏多年的秘密,“他也是审计系统出身,和苏总工程师打过几次交道。他临终前一直念叨,说这辈子最愧疚的事,就是当年圈子里人人自危,他没能站出来为你父亲说一句话。”
苏明玥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她静静地听着,没有评价,也没有安慰。
良久,她才转过头,看着程知遥布满血丝的眼睛,平静地回了一句:“现在有人说了,就够了。”
十分钟后,庭审再开。
程知遥坐回审判席,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苏明玥身上。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法槌,重重落下。
“经合议庭评议,现宣布裁决:准予申请人苏明玥提出的‘凤凰计划’证据保全申请!即刻起,冻结所有相关数据与物理资料,并设立临时监督委员会,对保全过程进行全程监督。委员会人选,由申请人推荐,法院审核通过后任命!”
一言既出,全场哗然。
傍晚,华灯初上。
老陈亲自送来一份从市图书馆古籍部特殊渠道传出的加密页。
那是一张被处理过的天气预报图,其中“阵雨转晴”四个字的像素点,经过特定算法还原后,呈现出一行微不可见的小字:“K.Y.镜像服务器定位确认,坐标北纬22.5°,东经114.1°——深港边境数据中心。”
K.Y.,陆沉舟的代号。
这是他为自己准备的最后堡垒,也是他反扑的终极武器库。
苏明玥的指尖划过那串冰冷的坐标,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她立刻拨通了沈砚舟的电话。
“帮我做一件事。用我们掌握的‘Nexus9’核心算法,模拟一段‘云顶会’最高级别的内部警报信号,直接入侵他们的通讯系统。警报内容是:‘主节点暴露,立即启动b计划,紧急转移’。”
沈砚舟在那头沉默了一秒,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你想让他们自己乱起来?”
“信任是最昂贵的商品,也是最脆弱的城墙。”苏明玥的声音冷得像冰,“只要这群自诩为神的人开始互相猜忌,他们的联盟就会从内部瓦解。”
午夜,城市之巅。
苏明玥独自一人站在天台边缘,狂风卷起她的长发和衣角,吹得她几乎站立不稳,仿佛随时都会被这黑夜吞噬。
脚下是万家灯火织成的璀璨星河,冰冷而遥远。
手机在口袋里轻微震动,是一条来自周叙白的未加密短信,内容简单到危险:林总今夜召见厉仲衡,地点在城南祖宅地库。
两个最大的敌人,终于要进行最后的密谋。
苏明玥没有回复。
她望着远处翻滚的雷云,城市上空的空气仿佛都在颤抖。
她缓缓打开手机上的一个新文档,在空白的页面上,输入一行标题:《群体共振图谱·第二阶段建模草案》。
在文档的结尾,她敲下了最后一句话:你们用制度筑起高墙,我便用人心凿穿壁垒——现在,轮到我来定义,什么是“理性”。
写完这行字,她感到一阵熟悉的眩晕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眼前璀璨的城市灯火开始旋转、模糊,天与地的界限在她眼中渐渐消失。
她强撑着靠在冰冷的护栏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那不仅仅是精神力透支的后遗症,更像是一种……来自更深层次的,意识本身即将崩塌的预兆。
远处的天际,一道无声的闪电划破了浓厚的云层,短暂地照亮了她苍白如纸的脸。
风暴,已在眼前。
第592章终
钟摆已动,静待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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