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市场的黎明,总是比城市苏醒得更早。
三篇深度报道如同三柄烧得赤红的手术刀,在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精准地剖开了名为“凤凰计划”的庞大躯体,将其内里盘根错节的脓疮与腐肉,暴露在数十万交易员和投资者的眼前。
K.Y.集团的股价在盘前交易时段,便毫无征兆地断崖式下坠,那条陡峭的绿色直线,像一道刻在屏幕上的狰狞伤疤。
陆家老宅的书房内,空气凝滞如水银。
昂贵的紫砂茶杯被陆沉舟狠狠掼在地上,四分五裂的碎片溅到林家家主林柏峰的裤脚,他却恍若未觉,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平板电脑上不断刷新的实时股价。
“废物!”陆沉舟的低吼带着压抑不住的暴戾,“赵雷那个叛徒!还有那个该死的审计师,是谁?二十多年前的旧账,他们是怎么翻出来的!”
林柏峰缓缓抬起头,他的声音比窗外的寒气更冷:“现在追究是谁已经没有意义。沉舟,你犯了两个致命的错误。第一,你低估了苏明玥的决心。她不是来和你谈条件的,她是来掘墓的。第二,”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陆沉舟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你把私人恩怨,带进了K.Y.这个庞大的利益机器里,还天真地以为,这台机器会为你一个人服务。”
陆沉舟的呼吸一窒,林柏峰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他燃烧的怒火,却也让他通体冰寒。
他一直以为,K.Y.顾问组是他可以随意调度的资源,是陆家和林家巩固权力的工具。
直到此刻,他才惊觉,自己或许也只是这台机器上的一颗齿轮,当他试图让机器偏离轨道时,最先被碾碎的,可能就是他自己。
“鼎晖和华睿已经跳船了。”林柏峰的语气恢复了惯有的沉稳,仿佛刚才的股价暴跌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幻觉,“海因茨那边,必然会选择自保。苏明玥提出的‘防火墙基金’,是典型的阳谋。她给了德国人一个清理门户的完美理由,现在,刀子已经递到了海因茨手上,他会毫不犹豫地砍向我们这些‘可疑资金’。”
“那我们怎么办?”陆沉舟的声音里第一次透出了一丝慌乱,“爸……林叔,K.Y.的根基不能动摇,那是我们两家……”
“止损。”林柏峰打断了他,吐出两个字,斩钉截铁,“切断一切和‘凤凰计划’的直接关联。至于苏明玥……既然她想把系统的尸体拼成武器,那就要有承受武器反噬的准备。你安排下去,动用我们在欧洲的关系,就从那家发布报道的《环球金融观察》开始查,我要知道那个‘匿名审计师’的每一个字,是从谁的嘴里说出来的。另外,周曼卿这个隐患,必须处理干净。”
他的眼神幽深,如同不见底的寒潭:“记住,沉舟,真正的猎人,从不畏惧猎物亮出獠牙。因为那也正是,她暴露出咽喉的时刻。”
与此同时,在K.Y.集团德国总部,那间气氛一度凝固的会议室里,海因茨正仔细审阅着苏明玥提交的《利益隔离执行方案》。
他的手指在“监督执行人:苏明玥”这一行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声响。
顾问团的成员们噤若寒蝉,颜婍的证实如同一颗定心丸,让海因茨彻底排除了这是苏明玥虚张声势的可能。
他抬起头,湛蓝色的眼睛里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苏女士,这份方案……就像是提前预知了今天的风暴,并且早就造好了诺亚方舟。”
苏明玥神色平静:“我只是习惯于在起航前,就考虑到最坏的天气。海因茨先生,K.Y.这艘巨轮之所以伟大,是因为它能穿越风暴,而不是因为它从不遇到风暴。现在,船体出现了裂痕,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合格的修理师,而不是争论裂痕是怎么来的。”
“说得好。”海因茨终于露出一丝微笑,他拿起笔,在授权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力透纸背。
“从现在起,‘防火墙基金’正式成立,你拥有绝对的否决权。我授权你,动用K.Y.内部的一切合规资源,对所有参与‘凤凰计划’的资金进行最严苛的背景审查。我只有一个要求:在项目重启前,把船上的蛀虫,全部给我清理干净。”
会议室的门打开,苏明玥拿着签署完毕的授权书走了出来。
颜婍快步跟上,低声说:“明玥,谢谢你。也……也请你小心。林家和陆家在K.Y.内部的势力,远比你想象的更深。”
“我知道。”苏明玥脚步未停,“但阳光越是照不进角角落,才越需要有人去点一盏灯。”
午后,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席卷了整座城市。
小程的身影出现在苏明玥的临时办公室门口,他浑身湿透,却将怀里的防水袋护得紧紧的。
“苏总,幸不辱命。”他将防水袋递过去,“周曼卿在离职前,确实启动了服务器的物理销毁程序,但她百密一疏,公司为核心员工配置的云端同步备份功能,她忘了手动关闭。这是从她的个人云盘里抢救出来的最后一份自动同步文件。”
苏明玥接过那枚小巧的U盘,指尖竟有些冰凉。
插入电脑,一个名为“project only”的ppt文件赫然在列。
她深吸一口气,点开了它。
一页页翻过,那段被尘封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来。
从她最初建立模型的原始数据,到每一个算法的推演路径,再到团队成员的分工记录,最后,是那份提交给国际金融创新大赛的最终版本,署名处,陆沉舟的名字清晰而刺眼。
这不仅是剽窃,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从源头到结果的全面篡夺。
当她翻到最后一页,瞳孔猛地收缩。
那是一行用不同字体标注的批注,像一个胜利者的炫耀,也像一句来自深渊的耳语:“感谢K.Y.顾问组资源支持,为‘清洗’行动提供决定性帮助。”
清洗……原来如此。
三年前,她以为那只是一场卑劣的学术剽窃,一次职场倾轧。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那竟是陆沉舟借林家之力,在K.Y.内部进行的一场定点清除。
他不仅要夺走她的成果,更要抹去她在这个领域存在的痕迹,让她永无翻身之日。
她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不是痛,而是一种彻骨的寒意。
这场战争,远比她想象的开始得更早,也更残酷。
她没有沉浸在情绪中太久,而是迅速将ppt的关键页面截图,用专业软件转化为一系列清晰的可视化数据流图表。
这些图表,如同一条条铁证,精准地展示了她的原创模型是如何被一步步拆解、重组,并最终冠上他人之名的。
她将这些图表嵌入到自己正在编写的“凤凰2模型”的最终输出报告中,并设定了一个复杂的触发条件——当报告进入下一阶段的官方评审流程时,这些隐藏内容便会自动解锁并释放。
做完这一切,她拨通了老陈的加密电话。
“老陈,‘钟摆协议’启动最终版本。”她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从今晚开始,每周二、四凌晨三点,向我给你的那五个城市的公共图书馆服务器,发送带有特定坐标偏移算发的股市评论页。内容不必复杂,只需在关键数据上做出微调。那些‘退休审计师协会’的老先生们,他们对数字的敏感度,远超我们的想象。他们会像猎犬一样,循着这微弱的气味,自己去翻找那些被遗忘的旧账本。”
真正的清算,从来不是靠一个人的孤勇,而是要唤醒整个系统内被压抑的良知。
夜色渐深,赵雷的加密频道再次传来一段新的视频。
画面中,陆沉舟的办公室一片狼藉。
他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怒吼:“她根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是把整个系统的尸体都拼成了武器!”视频的最后,他从保险柜里拿出一份文件,封面上印着“K.Y.应急撤离路线”的字样,他死死地盯着文件看了几秒,然后决然地将它投入碎纸机,白色的纸屑纷飞如雪。
苏明玥看着监控回放,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轻声自语:“你说得对,我不是一个人——我是无数个被你们埋葬,却没闭眼的人。”
凌晨两点,城市陷入沉睡。
苏明玥坐在书桌前,屏幕上同时亮着六个加密窗口,它们分别连接着纪委的官方举报信箱、国际透明组织的亚太分部、欧盟竞争委员会的反垄断调查科、三位早已退休但德高望重的监管系统老领导的私人邮箱,以及谭疏影的紧急备用通讯频道。
她的指尖在键盘上飞舞,敲下了最后一道指令,设置了一个72小时的倒计时。
指令的内容很简单:“若本人失联,或发生任何不可抗力之意外,请于倒计时结束后,同步向所有接收方,释放K.Y.档案数据库的全部访问权限与密钥。”
按下回车键。
指令发送成功。
她缓缓关上电脑,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城市的轮廓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若隐若现,天际线尽头,已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
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手机在此时轻轻震动了一下,打破了满室的寂静。
并非来自她的任何一个已知联系人,而是一个无法追踪的匿名号码。
屏幕上没有文字,没有图片,只有一个被自动解析的实时定位坐标。
那坐标指向的,是城郊一座早已废弃多年的天文台。
是她父亲当年工作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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