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照亮整片桃花林,每一滴血触及的土地都绽开桃花,他们踏过的路已成花海,如同大婚时的喜毯。
“别怕。”他蒙住她的眼,声音温柔得像那年河岸的夏风,“就快到了……”
当破晓的光照在两人身上时,阿宁靠在枯树下,他已经筋疲力竭了。
玲珑蜷在他怀里,用撕碎的衣料艰难地包扎他残破的手。
“疼吗?”她轻声问。
阿宁摇头,指尖拂过她脚踝的伤:“这点疼……不及看你为他流泪时的万分之一。”
她把脸埋在他怀里,泪水湿透他血和汗打湿的衣襟。
“听说……山外人会在七夕放天灯。”阿宁望着那缕烟,“等你好起来……我们去看……”
话刚说完,玲珑却突然剧烈咳嗽,她攥紧那根发带,上面“长乐”二字已经被血浸透。
“阿宁。”她气息微弱,“你能给我唱首歌吗……”
“好。”
他抱紧她,哼起幼时的安魂曲,桃花纷飞间,像极了那年河岸的萤火。
桃花簌簌落在肩头时,玲珑突然抓住阿宁的衣袖。
“你为我做的已经够了……后面的路……你一个人走吧……”她染血的唇颤抖着,“……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的。”
阿宁却从怀中取出那只青竹筒。
微光下,尸衣蚕黑的有些晶莹,那是用玲珑指尖血喂养了的蛊。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他轻笑,指节撬开竹筒。
玲珑看着尸衣蚕,笑着对他说:“我不用中蛊,这辈子也认定你了。”
阿宁笑了,他喃喃地说:“尸衣蚕入心,不止是逐渐成为施术者的傀儡,还能激发自身最大的潜力。”
玲珑看到阿宁的笑,忽然意识到他想要做什么了。
她瞳孔骤缩突然扑上去抢夺,却被阿宁单手扣住手腕按在心口。
“阿宁!不要——”她的声音几乎撕裂,指尖抓破他的手臂,留下几道血痕。
可阿宁只是笑,眼底映着破晓的微光,温柔得近乎残忍。
蛊虫没入心口的瞬间,她听见皮肉被撕裂的黏腻声响。
“你疯了?!”她尖叫着去抠他心口,指甲刮出血痕,“它会吃掉你的魂魄!让你彻头彻尾成为一具傀儡的。”
阿宁闷哼一声,嘴角却扬起更深的弧度。
尸衣蚕的红纹从他脖颈攀上脸颊,右眼开始逐渐化作黑瞳。
“的确疯了……”他抵着她额头痛苦喘息,“从爱上你的那一刻……我就疯了。”
“阿宁……”玲珑撕裂的话,却被他笑着打断了。
“尸衣蚕就算吞噬了我的魂魄,但我内心深处的执念是你,所以……我一定能带你走出去……”
阿宁突然抱起玲珑,尸衣蚕的红丝在足下织成血雾。
他们踏过的枯枝尽数开花,每一步都溅起绯红烟霞。
“都说种下尸衣蚕会成为傀儡……”他在风声中吻她耳垂,“可谁又知道……”
玲珑的眼泪砸在他锁骨上。
“我早就是你的傀儡了。”
“为什么……”她声音嘶哑,“我……我不值得……”
阿宁的血滴在她的唇上,尸衣蚕的丝线瞬间缠住两人交握的手,像月老绑上永不分离的红线。
“值不值得……”阿宁喘息着,低头看着她那张比桃花还好看的脸,“我说了算。”
原来,这世间最痛的从来不是得不到,而是差一点就能圆满。
“……笨阿宁。”她颤抖的抬起手,捧着他的脸。
“玲珑。”他轻声唤她,唇角溢出一丝血迹,却还在笑,“你记不记得……你第一次给我麦芽糖的时候?”
玲珑怔住。
“那时我就想……”阿宁的想去描摹她的眉眼,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姑娘……明明自己都吃不饱,还要分糖给一个贱奴。”
尸衣蚕在他心口扎根,剧痛让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可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
“阿宁……”她声音渐弱,“如果……有下辈子……”
“没有下辈子!”阿宁打断他,双手握的更紧了,“就这辈子!我要你好好的!我要你活着!”
玲珑怔怔地看着他,忽然笑了。
“好。”她说。
“他们说相思劫是这世间最恶毒的虫,可我知道,这不过是我心甘情愿的囚笼,用魂魄为锁,困住对你的执念。”
前面是一条溪河,阿宁只好放下玲珑,又重新把她背在背上。
溪流的水冰冷刺骨,玲珑在他背上发出痛苦的呻吟,她的体温高得吓人。
他借着尸衣蚕强烈的执念,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突然感到颈侧一热……
她又哭了。
“阿宁……”她贴着他耳朵,“放我下来吧……我太沉了……”
他抱地更紧,继续往前走:“马上就能出去了,马上……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玲珑浑身颤抖,眼泪混着血滑落:“你骗人……你骗人!”
阿宁艰难地抬手,擦掉她脸上的血泪,轻声道:“别哭……你答应过我……要活着……”
“嗯,我答应你……”她的声音越来越弱,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
玲珑的视线已经模糊,可她仍固执地睁着眼,手指轻轻勾住他的衣角。
“阿宁……”她气若游丝,“我……好像……看到萤火虫了……”
他猛地抬头——
四周空荡荡的,只有凋零在溪水里飘浮的桃花。
可玲珑却笑了,眼神涣散,像是真的看到了那年夏夜的河岸,看到了漫天萤光,看到了那个塞给他麦芽糖的姑娘。
“真美啊……”她喃喃。
——
阿宁对她的执念,让尸衣蚕的效力完全爆发了。
他背着玲珑,感觉不到重量,也感觉不到自己正在被蚕食的心脏。
“玲珑……”
他的呼喊被溪流的水声吞没。
阿宁站在及膝的河水里,却没有听到回应。
他恐慌的侧头,却看到玲珑埋在自己颈窝,闭上眼睛睡着了。
晨光微熹下,她瀑布的发梢上,还沾着粉红的桃花。
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九岁那年。
小女孩踮脚为他系桃枝,发梢扫过他鼻尖:“给你,比他们的都好看!”
阿宁地嘴角扬起温柔的弧度。
真好。
最后记得的……还是她最美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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