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老大夫医术素来精湛。
可受困于人终究不能有神通,自然也无法看清胸腔里每根骨头的走势,若有误接错接,或是病患稍稍有些举动,导致伤骨偏移.......
都是正常的事情。
而伤骨若没有接好,再打断重接,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不过,正常归正常,说不畏惧,那肯定也是假的。
余幼嘉沉默几息后,开始试图‘谦让’:
“让小朱载先来罢。”
朱载本已在外人来前隐藏生息,闻言登时又有些破防:
“怎么又是我?”
“况且,早说不要在我名字前加个‘小’字.......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想叫我什么!”
猪仔就猪仔,再加个小字......
朱载憋着一口气,闷声不肯语。
余幼嘉自然知道小朱载在闹什么别扭,只得硬着头皮,让童老大夫先一步检查。
童老大夫周身仍有化不开的疲倦之意,不过仍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伸手来拆余幼嘉肩头臂膀处层层叠叠已有明显血污的纱带。
二娘在一旁搭手,只有被带来的姊妹们个个躲在二娘身后,如鹌鹑似的,都不敢出声。
余幼嘉一瞧三娘那怯怯的模样,原先本有的一丝气也没能发出来,只道:
“事情过了就过了,本也没什么事,你们都躲着不来看我,我才觉得伤心。”
莫说是‘偷瞧洗澡’这种事在余幼嘉心中本也不算什么错,饶是有错,都是亲姐妹,知错能改,罚过后也没什么大事。
她难得如此大伤,姊妹们却不敢来看她,却真让余幼嘉有些不舒服。
三娘本藏在二娘身后死死低着头,闻言一滴泪毫无征兆的便砸落到了地上。
她有苦难言,一时心如刀割。
连小娘子素来同余家姊妹们玩的好,心疼三娘的委屈,便探出半个头来,小声劝道:
“女郎君,你且消消气———”
毕竟,那日的情况说出来,只怕一时也没人会信。
实在不是她们不愿意来,而是女郎君平日本就严苛刑法,那夜凶神恶煞的模样又惹得人吓破胆子。
三娘倒是勇敢一回,后果便是成宿成宿睡不着,成日害怕,又担心她若真嫁给朱世子……
余幼嘉随意瞥了说话的连小娘子一眼:
“来的正好,你不说话,我还想不起有事要找你。”
正欲为三娘开脱的连小娘子登时犹如被掐住喉咙的鹌鹑,讷讷缩了回去。
这一家不管大的小的,那副又敬又怕的模样简直一模一样。
童老大夫一时觉得有趣,动作不由自主便放轻些许,余幼嘉额间冷汗稍稍褪去,便能腾出更多心神细问:
“那晚,你同我说你喜欢五郎,可是当真?”
……原来是这件事!
那自然是当真的!
连小娘子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下意识挺直些许腰板。
可挺直后,又觉有些许不对——
这种事,她素来是不肯认的!
不然被旁人知道她这样顶天立地的大女子,原来喜欢五郎这样小胳膊小腿的小男子,她还要不要脸面?
况,况且,她之前可同阿爹说过,她就算是死,从悬崖上跳下去,她也绝对不会喜欢……
“好好说,别死鸭子嘴硬。”
余幼嘉一句话打破连小娘子的幻想:
“虽我早说过情事亲事都由你们自己做主,可如今家中能给每个人多少嫁妆,再派多少聘礼……我说话可也能作数。”
“你们若趁早说,我便给你们多留一份,若往后我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才成婚,那可拿不到我的红封。”
这话确实也是个道理,可说什么三长两短,又着实有些晦气。
莫说是连小娘子,连二娘都轻轻呸了一声,作势要来拧余幼嘉的耳朵。
余幼嘉没躲,只是仍不闪不避的看向连小娘子。
连小娘子刚刚挺直的腰背又塌下些许,嘴唇嗫嚅好一会儿,才小声道:
“我是喜欢五郎没错……”
虽庆典那晚,她是有些慌不择路,可这话却也是她心里的实话。
她从前以为,书生酸儒,远不如习武之人来的干脆果决,可认识五郎之后,才晓得什么叫做天高海阔。
五郎好,女郎君好,余家姊妹们都好,崇安的每个人……都很好。
她早早就生了永远留在余家的念想,不然也不会如此卖力的孝敬余家长辈,不会在扛下训练娘子军事宜之外,即去给五郎加练,又随三娘在外奔波劳碌。
这一切,她甘之如饴。
只是,少女总也还想挣扎一下:
“你们如今知道这事,要笑就只笑我,能否别同五郎说?”
“那呆子痴笨,总不清楚我的心意,我想看看他到底何时能知道…….等等,你们怎么都不吃惊?”
碎碎念好些话后,连小娘子终于发现,在场之人除了偷听听的津津有味的童老大夫,以及似乎在兀自思索的女郎君,似乎压根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二娘将一块沾满血污的纱布从余幼嘉肩胛处取下,放下时正巧撞见连小娘子的窘迫样,不免笑道:
“连小娘子的心意,只怕除了五郎那呆子,每个人都看在眼里。”
毕竟,太显而易见!
二娘莞尔,余幼嘉却实在没好意思说自己原先还同五郎二人信誓旦旦说什么连小娘子属意他人,只得轻声咳嗽一声,问道:
“五郎如今多大?”
二娘便回:
“他与四娘皆是庚子年初所生,今年刚好赖岁十五。”
赖岁,便是虚岁。
而年初所生的赖岁,便是赖一岁有余,两岁不足。
如此一来,四娘和五郎今年便是年过十三,不到十四。
余幼嘉停顿几息,连小娘子以为她是在掐算生辰,连忙将自己早就打听过的事一一道来:
“我今年十七,刚巧比五郎大四岁,卜筮说生辰上隔四岁的生肖都算十二地支里的三合,彼此相旺,顺风顺水。”
姊妹们闻言纷纷偷笑。
余幼嘉也觉有些忍俊不禁,忍不住想挠头,可又抬不起手:
“你倒是问的清楚,只是五郎这个年岁还算小罢?我总觉得四娘和五郎还是一团孩子气,还想多留几年……四娘觉得呢?”
这两人是一母同胞,四娘合该比她更能做主才对。
只是,余幼嘉却没听到回答,她有些奇怪,又唤了一遍:
“四娘?”
四娘躲在众人身后,闻言猛的抬起头,看着众人看着自己,宛若大梦初醒一般,含糊道:
“都,都好,其实也不算太小…….”
“大伯娘也是十二岁定亲,十四岁嫁入余家……”
四娘的大伯娘,正是白氏。
这许久不曾出现的名字令余幼嘉稍稍恍惚一瞬,便也被岔开神智去:
“我倒是忘了,如今成婚早的也很多。”
“那连小娘子可有同连老侯爷通过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倒也得先让他知晓才好。”
连小娘子略一跺脚,懊恼道:
“正要说此事,我阿爹去了趟平阳,前段时间递信时,不知是犯了什么糊涂,说看上一个极好的夫婿人选,想将我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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