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酿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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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四章 欲成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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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

时至如今,余幼嘉终于搜肠刮肚想出如何描述这位从前素未谋面的‘淮南王’。

那就是,很狂。

古往今来,【疯狂】二字似乎总是如影随形。

人多半只能理解‘疯’,鲜少有人关注到‘狂’。

可淮南王,恰好就是后者。

此地分明已没有多少淮南人马,可那黑甲悍骑御马渡过厮杀后的翻天红浪而来时,仍不坠丝毫威严。

余幼嘉见到此人的第一眼,她便清楚意识到一件事——

难怪,难怪淮南王执意不欲与平阳王一同起兵。

只怕是此人面上不显,心里却当真瞧不上平阳王。

霸气,雄心,狂傲......

他身上有足以蔑视人的一切,足以让山河九千里风光短暂凝固,足以让天下悍将英雄皆在此处稍作停留。

可独独,没有怜悯,后悔。

他,并不后悔。

那高头大马上的黑甲骁骑无论是御马上岸,还是询问县令是谁,始终目不斜视,没有多看余幼嘉身旁地下的朱载一眼。

余幼嘉自然不信对方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做了错事。

可他就是没有垂目。

好似,地上的人,不是他的孩子。

好似,他的决定,永远不会后悔。

好似,他这一辈子,只有胜则生,败则死。

余幼嘉不知道心中这道莫名的念头如何而来,垂下眼去不愿再看那逆光的黑甲悍骑,更没有回答那看似疑惑试探,实则居高临下的疑问。

余幼嘉只是咬牙忍着肩膀处传来的剧痛,示意面前的张、胡二人,面前此人不凡后,方才开口尽可能平淡描述一个事实:

“王爷,二公子身受重伤,是没办法让他替代世子爷去平阳为质的......”

先不说朱载如今心里会如何想亲爹,亲兄长,单说哪怕淮南王迫使身受重伤的朱载成质,朱载也得养许久的伤,做不到许多事情。

所以,余幼嘉是真心纳闷,淮南王于河滩中,为何执意要勒马猛踏?

这件事除却会让朱载命悬一线,压根不可能会有任何好处......

然而,事实证明。

这天下,远比余幼嘉想的更加残酷。

余幼嘉所不能懂的东西,也远比她自己想的要多。

那黑甲悍骑胯下的骏马似乎极为不满主子先前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猛地发出一声粗暴的吭气声。

那气息喷洒在余幼嘉的身上,第一时是燥热,第二时,才是细细密密,后知后觉的汗液臭气。

那一瞬,余幼嘉肩膀的痛又更甚几分。

高头大马上那道沉默威严的人影,却只用勒紧缰绳的手拍了拍马首以示安抚,方才开口道:

“追兵只知我等从淮南而来,尚且不知我身份。”

“此番权宜,一来能掩住我的身份,二来老二重伤后若被带回平阳,身死他乡,来日我便能借此发兵平阳......弃车保帅,如是而已。”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不报上名来?”

【如是而已】

第一次,又是第一次。

余幼嘉心生荒诞之下,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或许,不是所有行差踏错的人都会悔改,不是所有错事都会得到纠正。

这样的人,哪怕大败临死,也永远不会痛哭流涕,狼狈悔过。

所谓,欲成大事,至亲可杀。

此人为一个结果,自然会一条路走到黑........也永远,铁血无情。

与其评判对错,他或许更在意胜败输赢,更在意为何会有一个女子能号令兵卒,能挑战他的威严......

毕竟,这已经是淮南王第二次开口试探她的身份。

余幼嘉没忍住,阖眼几息,待再睁眼时,终于还是勉强维持住了平静,且想出了一个尚且妥帖的说法。

她忍着肩膀的剧痛,又以另一只手牵引,勉强抬手躬身行礼,道:

“下官乃新任崇安县令,鄙姓余。”

“上任县令本是宫中太监,出宫后买此官位,鱼肉乡里,被我等所杀。我碰巧有些经商本事,又承蒙诸位兄弟乡亲抬爱,所以买下此县官职,一直盘踞于此。”

经商,经商......

黑甲悍骑闻言,似是终于想起什么,上下打量余幼嘉几眼,道:

“原来焽儿信中所说之人就是你,你在淮南的商行,这段时日可算风生水起,连本王都有所耳闻......”

“经商的本事确实不错,不过女子为官,也可见本朝气数将尽。”

余幼嘉没有接话,黑甲悍骑则在马上略一抱拳,道:

“罢了......还是多谢你今日相救。”

“我家焽儿应当也还在崇安城内罢?我要带他回淮南,劳小娘子为我引路。”

余幼嘉原地沉默,一时间甚至连被‘气笑’的神情都无法作出。

她原本就知道,世间万事,总有荒谬,但她竟从来不知,竟如此荒谬。

朱载刚从河滩中被捞起,生死未卜,淮南王竟口口声声说要去寻朱焽?!

这真的是生身父亲能做出来的事情?

朱载从前在家,不会都过得是这样的日子吧?

不,不是‘不会’,而是肯定。

明面上能看到蜚蠊之时,内地里肯定早已经全是虫卵.......

难怪,难怪朱焽不在之时,他总要自如的多。

肩上传来越发渗人心脾的剧痛,余幼嘉浑身湿透,早已分不清眼前的水渍是河水还是冷汗。

不过,她却仍想为朱载说上几句:

“那二公子怎么办?”

“为不暴露追兵乃崇安兵卒所杀之事,我等一定会将追兵杀尽隐藏此事,追兵既无法回返,二公子如今也身受重伤.......”

说一千,道一万。

其实想掩藏住的那句询问,只有‘朱载难道还得去当质子吗’而已。

朱载已经不想去了。

况且,余幼嘉终于想通,朱载原先有一句话说的其实不错,他不信天下会落到到处抓质子的人手中......

而她,如今也不信。

既然不睦,总归有一战,搞什么质子?!

一个质子能拖延多久?

况且,朱载又凭甚一定要舍弃自己?

没有这种道理。

天下,也不该有这样的道理。

淮南王不欲回答,策马欲走,可这回,余幼嘉却咬牙,执意挡在了对方的马前。

她想得到一个答案,也想为朱载得一个答案。

然而,淮南王却似乎并不懂,他只居高临下看着那还没马高的小娘子,又终于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二儿子,稍作思考,方才道:

“啊.......你是心悦老二吧?”

“既然如此,带我去寻焽儿,老二就由你带走,留在崇安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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