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级通往地表的石阶被踏在脚下,阴冷地底的潮湿与尘封气息便被彻底抛在了身后。
一股蛮横的、夹杂着滚烫沙尘的热浪如同无形的巨墙,迎面狠狠地撞在每个人的身上。
视野被一片刺目到令人流泪的白光所占据,耳边是风沙永恒不变的、呜咽般的呼啸。
他们回来了,回到了这片无垠的、仿佛被神明遗弃的金色沙海。
“呜啊,还是好热,和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
派蒙用小手在脸颊旁徒劳地扇着风,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酷热的抱怨。
她像一只焦躁的蜂鸟,在荧的肩头盘旋了一圈,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景象,那是一片与周围的荒芜截然不同的、充满了生命奇迹的土地。
那里,正是如今整个须弥无人不知的“神恩绿洲”。
清澈的溪流如同碧绿的丝带,在丰饶的黑色土地上蜿蜒流淌,滋润着两岸繁茂的香辛果树与枣椰林。
翠绿的草地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上面点缀着五颜六色的、只有在雨林深处才能见到的无相兰与帕蒂沙兰。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花朵的甜香与清水的湿润气息,与一步之遥的、那片连空气都在扭曲蒸腾的酷热沙漠,形成了泾渭分明、却又无比和谐的壮丽画卷。
而创造这一切神迹的人,正平静地站在她们身边。
左钰的目光越过这片由他随手创造的绿洲,投向了远方那模糊不清的天际线。
对他而言,将一片方圆百里的沙漠改造成沃土,不过是一次兴之所至的、对混沌魔法与现实扭曲法则的小规模应用实验。
但对这个世界的人们而言,这是神明才会拥有的伟力。
一番连续的委托下来,饶是左钰也感到了精神上的疲惫。
这和他在穿越前,连续爆肝好几个小时的开放世界游戏任务后的感觉,如出一辙。
身体素质早已今非昔比,哪怕是派蒙,在兔符咒的加持下,体力也远超常人,但这种精神上的倦怠,却难以避免。
尤其是带着几个行动缓慢的学者,在扩大了百倍的真实地图上奔波,更是将原本几小时就能完成的“沙漠书”,硬生生拖成了一场漫长的拉力赛。
要是只有他们三个,一个传送术,一个救援者战甲,一个自带飞行,想去哪里都不过是转瞬之间。
“也不知道婕德和提尔扎德现在怎么样了…有点在意。”
派蒙的声音将荧的思绪拉了回来。
荧轻轻颔首,那双金色的眼眸中也流露出一丝怀念。
那段在地下遗迹中的冒险,虽然充满了危险与纷争,却也让他们与那对性格迥异的父女、以及那个胆小又自大的学者,结下了难以言喻的羁绊。
她轻声说道:“应该都很好。”
在她心中,那段旅途的终点,哲伯莱勒最终将女儿拥入怀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她相信,在那之后,他们一定会迎来新的生活。
“总会再见的。”
左钰温和地开口,仿佛看穿了荧心中所想。
对他来说,提瓦特的世界线如同早已铺开的卷轴,他知道婕德的冒险远未结束,而提尔扎德,也终将以自己的方式在学术的道路上继续前行。
“嗯…虽然没什么根据,但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派蒙用力地点了点头,重新恢复了元气。
“毕竟经过了上次的考古,他们的性格应该会变沉稳一些,也就是所谓的长大吧。”
荧想起了提尔扎德在遗迹里抱着笔记瑟瑟发抖、却又在安全后高谈阔论的滑稽模样,忍不住轻声说道:“提尔扎德不适合用「长大」这个词……”
“唔,可是婕德也说过,他有点像小孩子,又哭又闹的。”
派蒙振振有词地反驳道。
返回须弥城的路途因为左钰直接开启的“秘法之门”而变得无比短暂。
前一秒还是风沙漫天的沙漠绿洲,下一秒,须弥城那标志性的、融合了自然与智慧的宏伟城门,便已近在眼前。
城门前的风,裹挟着香料的芬芳、典籍的陈旧气息与远处沙砾的干燥味道,形成了一种独属于智慧之城的独特氛围。
“喂!纳西妲!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派蒙的惊呼声,惊飞了城门檐角几只正在打盹的鸽子。
只见一个娇小的身影正蹲坐在门口那巨大的石狮子旁,用一根小树枝,百无聊赖地戳着地上的苔藓。
听到呼唤,那少女缓缓抬起头,一双澄澈的、如同最上等翡翠般的眼瞳中,清晰地映出了旅行者和她那漂浮着的应急食品的身影。
“有阵子没见了。”
纳西妲站起身,脸上露出温和的笑靥,但那笑意里,却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困惑与怅然。
“拯救世界树之后,我一直在整理那些回归的记忆,但总感觉,像是在一片被晨间雾霭笼罩的星图里寻找一颗特定的星星——明明知道它就在那里,却怎么也看不真切,总觉得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被遗忘在了时光的褶皱里。”
她一边说着,一边摊开白皙的手掌,一枚流转着柔和草元素微光的翠绿色晶体,静静地悬浮在她掌心之上。
“这是前些天,我在净善宫一处从未被发现的密室里找到的。”
那晶体的造型并不规整,像是一块未经雕琢的天然宝石,表面却异常光滑,泛着一层如同沉睡生物心跳般的、有节奏的涟漪。
“里面的力量与我同源,但又多了一份更加古老、更加温暾的感觉,像是在阳光下沉睡了千万年的种子。”
派蒙好奇地凑了过去,小脑袋几乎要贴到那枚晶体上。
就在她靠近的瞬间,那晶体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应,突然迸发出一阵细碎的光点。
那些光点如同有生命的萤火虫,在派蒙的掌心上方盘旋、汇聚,最终,竟凝聚成一个极其模糊的、但依稀可以辨认的龙形轮廓。
“哇!这是什么?它好像…变成了一条龙的样子!”
荧也凑近细看,那龙形轮廓虽然模糊,却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磅礴而又古老的生命气息。
她暗自思忖,这难道与须弥那些更加古老的、关于三神共治时代的神话传说有关?
左钰的眼神微微一凝,心中却是了然。
果然,那条古龙的剧情,要开始了。这枚晶体,正是通往后续一切谜团的钥匙。
这枚晶体,正是通往后续一切谜团的钥匙,而那龙形的轮廓,无疑指向了那条沉睡在地底的古龙。
他正准备开口,用一些看似不经意的提问来引导话题,一阵急促而又混乱的元素波动,却猛地从城门方向传来。
“快拦住它!别让它闯进城里!”
伴随着卫兵莱斯惊慌的喊声,一只通体水蓝、头顶菌帽剧烈颤抖的浮游水蕈兽,竟不顾一切地撞开了卫兵的阻拦,踉踉跄跄地冲了过来。
它的触须剧烈地收缩、震颤,口中发出一种频率极度紊乱的、如同悲鸣般的嗡鸣声。
“草神大人,魔物不该靠近圣城!”
莱斯握紧了手中的长柄武器,快步追了上来,神情紧张地挡在纳西妲身前,却被纳西dá抬手制止了。
“它在传递恐惧。”
少女闭上了双眼,眉心处那神之眼的纹样悄然亮起,一层淡淡的绿色光晕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
“不同生命的语言或许存在隔阂,但最本源的情绪,却是共通的桥梁。”
在那混乱的音波之中,纳西妲的感知中,清晰地浮现出了一幅幅破碎的画面。
一片闪烁着幽蓝色荧光的蕨丛深处,一只与眼前这只一模一样的浮游水蕈兽,正无力地倒在地上。
它的身旁,是一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由纯粹的黑暗元素力构成的黑色空洞,正如同贪婪的漩涡,不断吞噬着它身上的生命光芒。
它的躯体,如同一个被戳了无数孔洞的漏筛,光芒正从那些孔洞中飞速流失。
“它在向我们求救,”纳西妲睁开眼,翡翠色的瞳孔中倒映着那只焦急的水蕈兽,“它在请求我们,跟它走。”
跟随着那只焦急的水蕈兽,三人一神离开了繁华的须弥城,向着城郊一片潮湿的密林走去。
穿行在没过脚踝的浅滩与湿滑的苔藓之间,纳西妲一边走,一边随脚踢开了一颗从草丛里滚出来的、圆滚滚的蕈兽孢子。
“在它们这些单纯的元素生命眼中,人类挥舞刀剑的姿态,与那些捕食它们的猛兽并没有本质区别,所以,它们已经习惯了先发制人地进行攻击。”
“那不就和丘丘人差不多嘛,一见面就打过来。”
派蒙躲在荧的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小声地嘀咕道。
“不,还是有区别的。”
纳西妲在一只正滴溜溜旋转着、仿佛在跳舞的旋转雷蕈兽前停下了脚步。
“丘丘人拥有部落,拥有传承下来的、虽然模糊但确实存在的记忆。而蕈兽,则更依赖于纯粹的元素本能和对外界气息的感知——就像这只水蕈兽,它能清晰地感知到我体内亲和的草元素力,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地向我求救。”
她的话音未落,那只原本还在自顾自旋转的雷蕈兽,仿佛被他们这些不速之客的闯入激怒,头顶的菌帽猛地一张,一道耀眼的电流便如同鞭子般,恶狠狠地抽了过来。
“小心!”
纳西妲反应极快,她小手一抬,一面由纯粹草元素力构成的、半透明的绿色屏障便瞬间展开。
电光在绿色的光膜上炸开一团细碎的火星,发出“噼啪”的轻响,却未能突破分毫。
左钰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只是抬起手指,对着那只雷蕈兽的方向轻轻一弹。
一缕微不可查的、仿佛由纯粹的暗影与混乱编织而成的猩红色能量,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了那只雷蕈兽的身体。
那雷蕈兽攻击的动作瞬间变得无比僵硬和迟滞,它身上闪耀的电光也随之紊乱、熄灭,最终“噗通”一声瘫倒在地,浑身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整个过程快得甚至连荧都没来得及拔剑。
“咦?它怎么自己倒下了?”
派蒙困惑地看着那只突然“罢工”的雷蕈兽。
“大概是能量耗尽了吧。”
左钰云淡风轻地说道,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巧合。
纳西妲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左钰,她能感觉到,刚才有一股极其隐晦、却又无比强大的力量一闪而逝,但那力量的性质却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
她没有多问,只是继续跟随着那只水蕈兽,向着密林的更深处走去。
荧光蕨丛生的谷地中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属于草木腐朽与元素衰败的气息。
那只在幻象中见过的浮游水蕈兽,正静静地倒在地上,身体散发着微弱的、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的荧光,口中发出微不可闻的嗡鸣。
纳西妲缓步上前,伸出白皙的指尖,轻轻地触摸在它那冰冷而又湿滑的外壳上。
下一秒,她那双翡翠色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意义上的震惊。
“这…这不是蕈类生命体!”
她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
“它的外壳之下,是纯粹到极致的元素奔流,而且……”
她尝试着将一丝自己的草元素力,小心翼翼地注入其中。
就在她的力量接触到那团能量的瞬间,那团原本即将消散的元素奔流,猛地一颤,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竟重新凝聚起来。
一个空灵而又古老的声音,直接在众人的脑海深处响起,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草之王…是您,唤醒了我吗?”
那个自称为“浮游水蕈兽?元素生命”的光团,用一种古老的、几乎已经被遗忘的语言,缓缓地讲述起了一段被尘封的历史。
“我们…来自一个比提瓦特所有史书记载都要更加古老的族群。”
“我们的家园,曾是那位伟大的草之龙腹中的一片永恒绿洲。”
“但是,‘末日’降临了。”
它的光芒微微黯淡,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深可见骨的痛苦。
“禁忌的知识,如同无形的、会吸食生命的毒藤,缠绕上了每一个族人。”
“我们既是那场灾厄的受害者,也因为那份知识,成为了灾厄的载体。”
它的触须缓缓抬起,指向纳西妲手中的那枚翠绿色晶体。
“这枚‘火种’,是我们整个族群,与您的前代,所立下的约定与信物。”
“古老的预言中曾说,当那场席卷大地的灾厄终于结束,新的草之王,将会带着这枚信物,指引我们,重返家园。”
“可是…既然是回家,那你连自己的家在哪里都忘掉了呀?”
派蒙忍不住插了一句嘴,她觉得这个预言听起来有点不太靠谱。
那团元素生命的光膜泛起一阵更加黯淡的涟漪,声音里充满了无奈与悲伤。
“当那份足以污染世界的禁忌知识,被伟大的存在从我们的灵魂中剥离时,我们大部分的记忆,也随着那个吞噬一切的空洞,一同流失了……”
“我只记得,预言中最重要的两个关键词——‘草之龙’,与‘绿洲之心’。”
听到这两个词,左钰的心中再无任何疑惑。
草之龙,阿佩普。
绿洲之心,正是草龙的力量核心。
看来,想要彻底解决这件事,必须去见一见那条传说中的古龙了。
就在这时,那只元素生命的光芒突然剧烈地闪烁起来,它转向东南方,用一种急切的语气说道:“请跟我来,我带你们去看,我们的‘结局’。”
穿过一片树干扭曲、枝叶呈现出病态紫黑色的莎兰树海,眼前的景象,让派蒙都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嘴,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
整片谷地,都被一种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漆黑如墨的花朵所覆盖。
那些花朵的形态诡异而又扭曲,花瓣如同干枯的焦炭,每一朵花的心蕊之中,都蜷缩着一团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充满了死寂气息的元素力残片。
“这是…死域瘤。”
纳西妲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她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一朵漆黑的花瓣,指尖泛起微弱的绿色光芒,试图净化它,却发现收效甚微。
“当纯粹的元素生命,被禁忌的知识彻底侵蚀之后,这便是它们最终的形态。”
那只元素生命伸出自己半透明的触须,用一种近乎于哀悼的姿态,轻轻地拂过那些花蕊。
“我曾在一些冒险家清理完死域之后,偷偷地来到这里,收集那些属于同族的残片。”
“它们不应该以这种可悲的方式,被世界彻底遗忘。”
突然,三只同样被死域严重污染的蕈兽,猛地从地底钻了出来。
它们的菌帽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紫黑色,身上布满了扭曲的纹路,触须之中,喷射出腐蚀性极强的、带着浓郁深渊气息的黏液。
“小心!它们的元素力已经被彻底扭曲了!”
纳西妲第一时间撑开了草元素屏障,将那些致命的黏液尽数挡下。
旅行者也立刻拔出长剑,一道道闪耀着金色光芒的剑气纵横交错,将那些腐蚀性的黏液尽数斩碎。
派蒙则急中生智,从自己的异空间里掏出了一大块刚刚烤好的、还冒着热气的日落果烤鸡,朝着远处用力丢了过去,试图用美食来吸引敌人的注意力。
然而,这些被彻底污染的魔物,早已失去了作为生物的本能,它们的眼中只有纯粹的、对一切生命的破坏欲。
“真麻烦。”
左钰摇了摇头,他甚至懒得去念动那些复杂的咒语。
他只是伸出右手,对着那三只已经冲到近前的污染蕈兽,轻轻一握。
刹那间,三道由纯粹圣光构成的金色锁链,凭空出现在了那些魔物的脚下,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瞬间将它们捆了个结结实实。
圣洁的光芒,对于这些充满了深渊与死域气息的生物来说,无异于最可怕的剧毒。
它们发出一阵阵无声的、却又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凄厉哀嚎,身体在圣光的照耀下,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雪,迅速消融、气化,最终连一丝灰烬都未能留下。
当最后一朵死域瘤,在左钰那不讲道理的净化之力下,化作漫天的光点消散时,那只元素生命突然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这是…这是我最后一位族人的气息!”
它冲上前,将那些消散后留下的、纯净的元素残片尽数吸收。
就在这一刻,纳西妲手中的那枚翠绿色晶体,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与那只元素生命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晶体表面,那个原本模糊不清的龙形纹路,在光芒的照耀下,变得无比清晰,甚至能看清其上每一片鳞甲的轮廓。
那是一条威严而又古老的、属于草元素的巨龙。
森林的意志通过那些忠诚的眷属,传递来一个令人不安的讯息。无郁稠林的至深之处,一片本该生机盎然的土地上,出现了大规模的昏迷现象,上千只蕈兽陷入了沉寂,它们周身的元素波动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紊乱而又衰弱的迹象。
当左钰、荧、派蒙与纳西妲一同抵达那片林间空地时,眼前的景象远比描述中更加震撼。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冠,洒下斑驳的光影,映照着遍布林地的、成百上千的蕈兽。它们或蜷缩在蕨类植物的阴影下,或倚靠着潮湿的树根,形态各异,色彩斑斓,却无一例外地陷入了沉睡,仿佛一场无声的瘟疫席卷了这片属于它们的王国。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与蕈类特有的、略带潮湿的气息,但这份宁静之下,却潜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衰败与死寂。
几名闻讯赶来的巡林员正手持武器,小心翼翼地在蕈兽群的外围移动,他们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林中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带着紧张与戒备。他们的出现,让那只一直引路的元素生命变得焦躁不安。
“不要!请不要伤害它们!”那团由纯粹草元素构成的生命体,光芒急促地闪烁着,用一种近乎于哀求的语气说道,“它们只是生病了,它们是我的家人!”
巡林员们面面相觑,他们虽然接到的命令是调查异常,但面对如此大规模的沉睡生物,也不敢轻举妄动。左钰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紧张的卫兵,他没有说话,只是周身的气息微不可察地发生了一丝变化。一股温和而又令人安心的力量,如同春日午后的暖风,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抚平了巡林员们心中的紧张与敌意。他们紧握武器的手不自觉地松开了些,眼神中的警惕也化作了困惑与观望。
纳西妲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那些沉睡的蕈兽身上,她蹲下身,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触碰着一只浮游水蕈兽那q弹的菌帽,翠绿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悲悯与凝重。片刻后,她站起身,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决定。她转向那只焦急的元素生命,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智慧之神的口吻说道:“你的家人需要帮助,但我无法以现在的形态靠近它们。请你,教我如何变成蕈兽的模样。”
“什么?”派蒙惊得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小草神,你要变成蘑菇吗?”
“这是唯一的办法。”纳西妲的眼神坚定,“我能感觉到,它们对我现在的形态抱有强烈的排斥感,这股排斥并非源于敌意,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畏惧。若想探知真相,我必须成为它们的一员。”
那元素生命的光芒闪烁得更加剧烈,它似乎在犹豫,最终还是发出了充满敬畏的意念:“改变生命的形态,尤其是从神明之躯转化为元素生命,这需要对抗世界既定的法则,违背时间的流向。您……您必须付出与此等同的、极为庞大的神力作为代价,这个过程会非常痛苦。”
“我明白。”纳西妲轻轻颔首,没有丝毫的退缩。
元素生命不再多言,它缓缓飘至纳西妲面前,一缕凝练到极致的、蕴含着生命形态变化奥秘的绿色光流,从它的核心延伸而出,轻轻点向纳西妲光洁的眉心。
就在两者接触的瞬间,纳西妲的身体猛地一颤,她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白皙的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一股凡人无法想象的、源自世界法则的巨大反噬力,如同无形的枷锁,狠狠地压在了她的神魂之上。她的双腿一软,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娇小的身躯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抖。
“纳西妲!”荧惊呼一声,立刻上前想要扶住她。
“别碰她!”左钰的声音冷静而又迅速地响起,他一步上前,挡在了荧的身前,“形态转化的过程,能量极不稳定,任何外力介入都可能导致失败,甚至对她的神魂造成永久性的损伤。”
他看着纳西妲那张因痛苦而变得苍白的小脸,心中泛起一丝怜惜。他知道,这是身为神明必须承担的责任,但他同样不愿看到她承受这般不必要的痛苦。他不动声色地抬起右手,掌心之中,一缕几乎微不可查的、由无数玄奥符文构成的奥术能量悄然流转。他没有施展任何华丽的法术,只是将这股精纯的、足以稳定时空的能量,化作一个无形的守护结界,悄无声息地笼罩在了纳西妲的周身。
那股狂暴的反噬之力,在接触到结界的瞬间,便如同撞上堤坝的洪流,被温柔而又坚定地化解、抚平。纳西妲只觉得那股撕裂灵魂般的剧痛骤然减轻,仿佛一股清泉流过干涸的河床,让她紧绷的神经得以舒缓。她有些诧异地抬起头,看向左钰,却只看到对方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眸,以及一个鼓励的微笑。她以为是自己神力的运转终于顺畅,并未多想,立刻重新集中精神,引导着那股来自元素生命的知识洪流。
光芒大盛,当绿光缓缓散去时,原本的智慧之神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圆滚滚、胖乎乎的、头顶还顶着一片小绿叶的可爱蕈兽。
“噗……哈哈……”派蒙看着眼前这滑稽的一幕,再也憋不住了,她捂着肚子在空中笑得直打滚,“荧,你快看!小草神真的变成蘑菇了!好可爱,好想戳一下!”
荧也被纳西妲这副新形象逗得忍俊不禁,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只有左钰,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小小的蕈兽形态之下,所蕴含的,依旧是属于神明的、浩瀚如星海般的神力。
“感觉…好新奇。”纳西妲晃了晃自己圆滚滚的身体,发出的声音也带上了一种奇特的、嗡嗡作响的质感。她尝试着蹦跶了两下,很快便适应了这副新身体。她带领着众人,小心翼翼地混入了那片沉睡的蕈兽群中。
荧开启了元素视野,在她的感知中,绝大多数蕈兽体内的元素力虽然衰弱,但还算平稳。唯独在蕈兽群的最中心,一只体型稍大的浮游风蕈兽,其体内的元素力如同即将崩塌的星河,混乱、狂暴,充满了不祥的禁忌气息。
“就是它了。”荧低声说道。
众人悄悄靠近,纳西妲伸出自己那短小的、如同触须般的手,轻轻按在了那只蕈兽的菌帽上。她调动起神力,试图安抚那紊乱的能量。荧则在一旁警戒,而左钰,则不动声色地张开了一个更大范围的圣光结界,将那股不断向外扩散的禁忌知识气息,牢牢地锁在其中,防止它侵蚀到其他无辜的生命。
在纳西妲温柔神力的治愈下,那只浮游风蕈兽的身体停止了颤抖,它缓缓地睁开眼,发出了几个模糊不清、却又充满了关键信息的词汇:“家……草之龙……在里面……世界……”
这几个词,如同惊雷,在纳西妲的脑海中炸响。她猛地解除了变身,恢复了神明的姿态,翠绿的眼眸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与明悟。
“草之龙……难道说,是阿佩普?”她喃喃自语,一段段被尘封在须弥最古老典籍中的秘辛,在她脑海中飞速闪过。草之龙阿佩普,曾是远古时代须弥的守护者,与花神、树王、赤王一同统治着这片土地。但在赤王时代之后,它便如同人间蒸发般,彻底销声匿迹。
“如果这些元素生命的家园,真的在阿佩普的体内……”纳西妲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那就意味着,这位曾经的守护者,必然已经被禁忌的知识彻底污染了!”
“一条被污染的古龙?”派蒙吓得抱住了荧的胳膊,“那、那岂不是很危险?”
“危险,已经不足以形容。”左钰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沉重,“阿佩普的力量,与整个须弥的地脉相连。一旦它体内的禁忌知识彻底爆发,污染的将不仅仅是它的身体,而是整个须弥的生态,甚至……是提瓦特的世界之树。那将是一场远超坎瑞亚之灾的末日浩劫。”
他的话让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纳西妲紧紧握住手中那枚之前获得的、被称为“火种”的翠绿色晶体,沉声说道:“‘火种’是激活它体内‘绿洲之心’的钥匙,是净化它的唯一希望。但是现在,它的力量还不够。预言中提到,有一位它的族人,在层岩巨渊之下,守护着‘末日’的另一种形态。我们必须去那里,找到它,让‘火种’变得完整。”
“层岩巨渊?要去那个黑漆漆、深不见底的地方吗?”派蒙的脸上写满了抗拒。
“非去不可。”纳西t妲点了点头,她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阿佩普的状态,恐怕已经支撑不了太久了。”
层岩巨渊,这道撕裂大地的巨大伤疤,即使是在白日,其深处也依旧被永恒的黑暗所笼罩。越是向下,空气便越是湿冷,充满了岩石与金属的腥味,以及一种更加不祥的、源自深渊的腐败气息。
在纳西妲的指引下,他们来到了一处深不见底的矿洞。这里的岩壁上,凝结着大片大片的、散发着幽光的晶石,而在矿洞的最深处,一个如同巨大肿瘤般的涌口,正源源不断地向外喷吐着灰黑色的、散发着恶臭的淤泥。
“这些淤泥,本身就是禁忌知识的具现化。”纳西妲指着那些在淤泥中缓缓凝结的灰黑色晶体,解释道,“它们能够稳定禁忌知识的形态,防止其无序扩散。而层岩巨渊上空那根巨大的‘天钉’,其力量正是为了镇压此地,如同用皂角净化浊水一般,将这些污染封存在这片与世隔绝的地下。”
左钰的目光扫过那些淤泥,他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足以让任何凡人瞬间疯狂的混乱信息。他不动声色地在众人脚下布下了一个微型的净化光环,将那些无孔不入的污染气息隔绝在外。
就在这时,矿洞的更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仿佛要将整个岩壁都撞碎的元素撕裂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只体型巨大的陆行岩本真蕈,正被厚厚的淤泥包裹着,疯狂地用自己的身体撞击着坚硬的岩壁。它的身上缠绕着无数肉眼可见的、如同黑色丝线般的禁忌知识,每一次撞击,都让那些黑丝更加深入它的身体,也让它的动作变得更加癫狂。
“是它!预言中提到的那位族人!”纳西妲惊呼道。
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上前,周围的淤泥突然剧烈地翻涌起来,一只只由淤泥构成的、形态扭曲的魔物,如同潮水般从地底涌出,挥舞着黏腻的触手,朝着众人包围过来。
荧立刻拔剑上前,金色的剑光在黑暗的矿洞中划出一道道璀璨的弧线。每一剑劈开,都能将一只淤泥魔物斩成两段,但那些被斩开的魔物很快便重新汇聚成型,仿佛无穷无尽。
“用流明石!这东西能净化淤泥!”派蒙急中生智,从异空间里掏出一块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矿石,用力地朝着淤泥涌口丢了过去。光芒所过之处,淤泥发出一阵“滋滋”的声响,如同被烈火灼烧的冰雪般迅速消解。然而,这剧烈的净化反应,似乎也刺激到了淤泥的核心,一只比房屋还要巨大的岩史莱姆,咆哮着从涌口中钻了出来,庞大的身躯几乎堵死了整个矿洞!
“交给我。”左钰平静地说道。他向前踏出一步,面对那如同潮水般涌来的魔物,以及那只散发着恐怖威压的巨型史莱姆,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之中,一团金色的、仿佛由纯粹的太阳光辉凝聚而成的圣焰悄然燃起。
“圣光啊,请涤净这片污秽之地!”
他屈指一弹,那团圣焰便呼啸而出,在半空中轰然炸开,化作一片金色的火雨,覆盖了整个矿洞!那并非凡火,而是对一切黑暗与污秽都具有极致克制之力的神圣之火。金色的火焰落在地上,地面上立刻燃起一片无法被扑灭的、名为“奉献”的圣洁烈焰。那些由淤泥构成的魔物,在接触到圣焰的瞬间,便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像,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哀嚎,迅速消融、气化,连一丝痕迹都未能留下。
那只体型庞大的岩史莱姆,它那足以抵御物理攻击的坚硬外壳,在神圣的火焰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一般,转眼间便被烧穿,庞大的身躯在圣光的照耀下,哀嚎着化作了一滩无害的清水。
仅仅是数息之间,整个矿洞便被彻底清场,只剩下那只依旧在疯狂撞墙的元素生命。
纳西妲见状,立刻想要上前,用自己的神力净化它。
“不可!”荧和左钰的声音同时响起。
荧一把拽住了纳西妲的胳膊,急切地说道:“禁忌知识会反噬的!你不能直接接触!”
“她说的没错,”左钰的声音沉静如水,他看着那只被黑丝缠绕的元素生命,眼中闪过一丝凝重,“这种程度的污染,已经与它的生命本源深度绑定,强行净化,只会连同它的灵魂一起抹除。更何况,这股力量的反噬,即便是神明,也难以承受。”
千钧一发之际,荧想起了纳西妲的嘱咐,她毫不犹豫地将那枚被称为“火种”的翠绿色晶体,用力地按在了那只元素生命的额头之上!
璀璨的光芒瞬间爆发!
“火种”中蕴含的纯净生命之力,与元素生命体内的草元素产生了强烈的共鸣。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的黑色丝线,在两种力量的交融之下,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一阵阵不甘的嘶鸣,最终如冰雪般消融、瓦解。
那只陆行岩本真蕈停止了疯狂的举动,它庞大的身躯缓缓跪倒在地,咳出了一大口漆黑的淤泥。它抬起头,用一种充满了感激与疲惫的眼神,望向纳西妲。
“草之王……您终于来了。”它的声音虚弱而又古老,“您手中的‘火种’,正是模仿守护者的‘绿洲之心’所制造的。它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今天。现在,它的力量已经完整,请您……快去拯救那位伟大的守护者吧。”
它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缓缓地、义无反顾地融入了荧手中的那枚晶体之中。
“请记住,”在它彻底消散的最后一刻,它将最后的讯息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脑海,“守护者的怒火之下,所隐藏的,是被整个世界背叛的、长达五百年的无尽伤痕。”
派蒙看着荧手中那枚光芒大盛、却也浮现出丝丝裂纹的晶体,担忧地说道:“这块晶石…好像变得更不稳定了…”
纳西妲沉默了片刻,她伸手轻轻抚摸着晶体上那道清晰的龙形纹路,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我们先回沙漠。”
她的声音虽然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决断。
“阿佩普,已经等得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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