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
当这座曾经煊赫了四百余载,作为煌煌大汉的心脏而骄傲跳动不休的帝都,最终以一副被董卓的滔天烈火焚尽了繁华,被无情的时代洪流彻底遗弃的巨大骸骨姿态,出现在众人眼前时,一种深入骨髓的悲怆,如同一道来自九幽的刺骨寒流,瞬间席卷了每一个幸存者的灵魂。
即便是那些在漫长的逃亡路上,早已见惯了人间惨剧、心肠硬如铁石的百官,依旧在看到这片无垠废墟的瞬间,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压抑的、仿佛连肝胆都要为之碎裂的哀叹。
高耸的城墙,早已在战火中坍塌过半,那些残存的、犬牙交错的断壁,被经年不息的烈火与硝烟熏得漆黑一片,在昏黄的、仿佛也流尽了鲜血的暮色之中,如同一头被活活烤死的远古巨兽,无力地向天空裸露出它焦黑而狰狞的肋骨。
城内,早已听不到半分属于人间的喧嚣,没有车水马龙,没有市井炊烟,甚至连一声犬吠都听不到。
只有凄厉的风,如同无数失去了家园的冤魂,在那些早已被掀去了屋顶的残破宫殿之间肆意穿行,发出鬼哭狼嚎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
曾经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宫阙楼台,如今只剩下焦黑的梁柱与倒塌的墙垣,如同一座座沉默的、巨大的坟茔,在这片死寂的土地上,无声地诉说着一个曾经伟大王朝的、最可悲的衰亡。
大军缓缓开入这片被死亡气息笼罩的废墟,在临时搭建的、简陋到不堪入目的营地中,暂时休整下来。
然而,身体的疲惫,远不及人心那永无休止的贪婪与纷争来得更早。
帅帐之内,烛火摇曳,将几道身影拉扯得如同鬼魅。
颜良与文丑的态度,强硬得不留任何余地,他们以一种近乎于通告的傲慢姿态,力主天子应即刻放弃这片无用的废墟,转道北上,前往冀州邺城,去接受他们主公,四世三公袁绍的“庇护”。
然而,刚刚才从李傕、郭汜的狼吻中侥幸逃脱的少年天子刘协,又岂愿再入虎穴?
他固执地、用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令人心酸的倔强,坚决要留在这座虽然残破,却依旧象征着大汉最后正统的东都洛阳。
一旁的杨奉更是将戏演到了极致,他跪伏于地,泣血叩首,声泪俱下地陈述着河北军的狼子野心,坚决反对天子北上。
他心中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天子只有留在洛阳这片权力真空地带,他这个刚刚到手的“兴义将军”,才能真正水涨船高,成为一方不可忽视的势力,挟天子以令诸侯,岂不美哉?
颜良虽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将这虚伪的白波贼寇一刀两断,奈何他与马超一战,右肩骨碎,伤势沉重,一身惊天动地的武艺去了七八成,仅凭义弟文丑一人,他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在那如山岳般沉稳的徐晃,与那如西凉狂风般霸道的马超的环伺之下,强行带走天子。
最终,在一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之下,三方达成了一个极其脆弱的、各怀鬼胎的共识——暂留洛阳。
于是,天子与百官,便在北宫一处尚算完整的、昔日宦官所居的残破宫殿中暂时住了下来。
他们从附近几个尚未逃散的官吏与胆战心惊的豪族手中,强行征集了一些微不足道的钱粮,开始简单地修缮宫室,摆出了一副要在此处重建朝纲、长久安身的姿态。
趁着这难得的、暴风雨来临前令人窒息的宁静,马超寻了一处僻静的城墙角落,用最快的飞鸽,将此间发生的惊天变故,以及自己对局势的判断,分别传往了数千里之外的西凉与荆州。
信中,他详细阐述了那个名为“无影阁”的神秘刺客组织,其真正目标并非弑君,而是盗走了那枚象征着天下正统的传国玉玺。
他亦向父亲与赵云言明,天子眼下虽受白波军与河北军的“共同保护”,暂无性命之忧,但他却无法抽身离去。
只因双方势力互不统属,彼此猜忌,如同两头被关在同一个笼子里的饥饿猛虎,随时可能为了争夺猎物而再度爆发血战,届时,必将伤及圣驾。
这虚假的和平,仅仅维持了短短数日。
当颜良肩上的伤势在河北军医者的精心调理下好了大半,能够重新面无表情地挥舞起那柄沉重的钩镰刀时,他那被马超一枪挑落马下所带来的、被压抑了数日的无上耻辱与滔天怒火,便再也无法抑制,如同一座沉寂了太久的火山,轰然爆发!
他开始以一种近乎于逼宫的强硬姿态,日日向天子请命,言辞之间,再无半分恭敬,只剩下赤裸裸的威胁,催促其立刻动身,前往邺城。
天子不愿,杨奉更是不从。
于是,颜良与文丑便彻底撕下了那层伪善的面具,他们以“杨奉名为护驾,实为挟持,其心可诛”为借口,悍然撕毁了那份薄如蝉翼的和平协议,对驻扎在城外的白波军,发动了蓄谋已久的、清剿式的致命攻击!
马超没有插手。
他只是如一尊沉默的、冰冷的银色雕像,策马立于那座残破的宫殿之前,手中那杆虎头錾金枪斜指着地面,用最直接、最冷酷的行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他只护卫天子的人身安全,绝不参与任何一方为了争权夺利而发动的私斗。
颜良与文丑见他果然置身事外,再无后顾之忧,攻势变得更加肆无忌惮,更加疯狂!
白波军虽有悍不畏死的血勇,但连日奔波,又经血战,早已是强弩之末,疲敝不堪。
军中大将,唯有徐晃一人可以独当一面。
而河北军,兵精粮足,士气高昂,更坐拥颜良、文丑两员威震天下、足以横行北地的当世顶尖猛将!
战场之上,仅仅是文丑一人,便如同一座无法逾越的、由杀戮与狂暴构筑的黑色山岳,死死地拦住了徐晃的去路。
文丑手中的点钢枪,化作了一片狂暴的黑色风暴,每一击都大开大合,势大力沉,带着一股一力降十会的、不讲任何道理的蛮横。
而徐晃的贯石斧,则沉稳如山,厚重如岳,他将防守反击的武道精髓发挥到了极致,斧影重重,密不透风,竟硬生生以守为攻,将文丑那如同惊涛骇浪般的连绵攻势,尽数挡下。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
白波军本就人少势微,在没有了主将徐晃的情况下,被伤势未愈却依旧凶悍的颜良,率领着河北精锐骑兵一个冲锋,便冲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尸横遍野。
最终,杨奉只得带着麾下残兵败将,挟裹着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惊恐万状的天子,狼狈不堪地逃出洛阳废墟,退守至城外一座光秃秃的、无险可守的小山之上。
颜良与文丑随即率领大军,如同两条巨大的蟒蛇,将那座小山围得水泄不通,如同铁桶一般,断绝了其所有的生路与希望。
他们不急不缓地攻了两日。
山上的白波军伤亡惨重,箭矢早已耗尽,仅有的那点粮草也已断绝,士卒们只能靠啃食树皮和死马的血肉为生,已然陷入了最深沉、最彻底的绝望。
第三日清晨,天色微明,一层薄薄的晨雾如同一匹哀伤的白绫,轻柔地笼罩着这片死亡的旷野。
河北军的战鼓声,再一次,沉闷而压抑地擂响。
那声音,如同地府阎罗殿前催命的鼓点,一下一下,敲打在山上每一个幸存者那早已脆弱不堪的心脏之上。
颜良与文丑并辔立于阵前,脸上挂着残忍而戏谑的冷笑,正准备下达最后的、全军强攻的命令,将这群螳臂当车的蝼蚁,彻底碾成齑粉。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杀——!”
一声惊天动地的、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最原始的野性与无尽煞气的恐怖咆哮,竟从他们那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后方军阵之中,轰然爆开!
(第一百八十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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