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散尽,山道湿滑,叶婉儿右脚踩在一块青苔石上,鞋底微陷,她没有立刻抽身,而是将重心缓缓后移。那块石头震动了一下,不是因她的动作,而是从地底传来的一丝短促震颤,像是被什么力量轻轻叩击。
她掌心朝下,贴向膝前地面,指尖刚触到泥土,一股异样的波动便顺着经络窜入臂膀。她眉头一凝,抬手示意身后两人停下。
陈智脚步顿住,剑未出鞘,但右手已搭上剑柄。他体内守心剑印微微发热,不是预警,也不是敌意激发,更像是某种共鸣正在靠近。他没说话,只朝叶婉儿方向投去一眼。
憋宝人蹲下身,将布囊中的铜炉取出,轻放在膝前。炉身裂痕处幽光一闪,随即稳定下来,竟与空气中某种频率同步明灭。他手指轻抚炉壁,察觉温度升高了一分,不是来自火种,而是感应。
前方岔路中央,雾气忽然翻涌,不似风动,倒像被无形之物推开。一道身影缓缓显现——通体银白如覆霜雪,四肢修长,踏地无声。它头生螺旋角,金目低垂,周身笼罩一层流动微光,仿佛夜露凝成的薄纱缠绕其身。
那兽不动,也不退,只直视三人而来。
叶婉儿低声开口:“它知道我们在。”
话音落时,奇兽口中方响起低频嗡鸣,声如钟振余音,在林间回荡却不扩散,反似被山体吸收。每一声落下,脚下土壤便随之轻颤一次,节奏与地脉原本的搏动截然不同。
陈智察觉剑印热度上升,他未拔剑,却将左手覆于右腕之上,稳住灵流运行。这热感不像对抗,更像回应——如同听见久远传来的号角,血脉深处有东西被唤醒。
憋宝人盯着铜炉,发现裂痕光芒随那嗡鸣忽明忽暗,竟形成一种交错节律。他想起古籍残卷中提过一句:“鸣渊者,非言而语,以音通幽。”当时以为是虚妄传说,此刻却不敢断言。
“别轻举妄动。”他低声道,“它不是冲我们来的,但它在等什么。”
叶婉儿闭眼,不再感知地脉,而是将听息术延伸至声波之中。她发觉那嗡鸣并非单一音调,而是由三重频率叠加而成,其中一段极似终南观演法堂内道人诵经时的起音方式。她心头一震,猛然睁眼。
“它在模仿。”她说,“不是野兽本能,是试图传递信息。”
陈智向前半步,松开剑柄,双手抱拳,躬身一礼。
动作落定刹那,奇兽停止鸣叫。它低头,前爪轻触地面,随后缓缓抬起,指向右侧陡坡上方的密林深处。那一指并不急迫,也没有威胁意味,反倒像完成某种仪式后的确认。
叶婉儿掌心再次微麻,刚才那股地气波动骤然中断,仿佛被人刻意切断。她沉声道:“它引动了地气,然后收手——这不是本能反应,是控制。”
憋宝人将铜炉重新抱回怀中,布囊系紧。他看着奇兽的眼神变了,不再是戒备,而是某种近乎敬畏的谨慎。“它若真为预警而来……为何不直接带路?”
“也许不能。”陈智接话,“或者,不该。”
三人沉默片刻,各自调整站位。叶婉儿居前,掌心仍悬于半空,随时准备承接地气变化;陈智立于左后方,手虽离剑,但肩背绷紧,一旦异变即刻出手;憋宝人坐于右侧高石,铜炉置于膝上,随时可催动共鸣诀探查异常。
他们没有前进,也没有后撤,只是静立原地,形成一道稳固三角阵型。
奇兽伫立不动,金目扫过三人面容,最后停在叶婉儿身上。它眨了眨眼,动作缓慢,瞳孔收缩时泛起一圈涟漪般的金纹。
然后,它转身。
步伐依旧无声,银白身影没入密林,微光渐隐,仿佛被树影吞没。直至消失不见,再无回头。
三人仍未移动。
林间恢复寂静,连鸟鸣都未响起。只有晨露从叶尖滴落的声音,一颗接一颗,砸在石面上,清脆得像是某种倒计时。
陈智终于开口:“它为什么要选这条路?”
憋宝人摇头:“我不知道。但它的指向,和我们原本的路线一致。”
“那就不是误导。”叶婉儿说,“是在确认。”
她缓缓收回手掌,指尖仍有余震残留。她低头看去,掌心皮肤下似有一缕黄气游走,极淡,却真实存在。玄黄气自三清洞觉醒后从未完全沉寂,如今它正轻微跳动,频率与刚才奇兽鸣叫的最后一段音律完全吻合。
“它认识这个。”她喃喃。
陈智望向密林深处,目光穿透层层枝叶。他知道,那片林子没有标记,没有路径,甚至连地图上都是一片空白。但他们已经走到了这里,无法回头。
憋宝人将铜炉抱得更紧了些,炉体温热未退。他忽然觉得,这炉子不像工具,倒像一个正在苏醒的知觉器官,而他自己,只是它的载体。
“要不要跟上去?”陈智问。
没人回答。
叶婉儿迈出一步,又停住。她感觉到脚下泥土的温度变了,比周围高出一丝,像是刚刚有谁踏过。可地上并无足迹,青苔完整,落叶未动。
“它留下痕迹了。”她说,“用热。”
憋宝人迅速将铜炉贴近地面,裂痕幽光轻闪,映出一道极细的暖线,蜿蜒伸入林中,持续约十步后中断。
“不是脚印,是体温传导。”他抬头,“它故意留下的。”
陈智深吸一口气,终于将手彻底离开剑柄。他看向叶婉儿:“你决定。”
她站在原地,掌心再度张开,迎向天空。阳光穿过树叶缝隙洒下斑驳光影,落在她手背上,温热清晰。
她没有运转听息术,也没有调动玄黄气,只是静静感受着这一刻的真实。
然后,她转身,面对两人,点头。
“我们看下去。”
话音未落,远处林中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不是鸣叫,也不是脚步,而是某种物体落地的声音,像是玉片坠入深潭,短暂,却让三人同时绷紧神经。
叶婉儿猛地抬头,掌心刺痛,那一缕黄气瞬间窜至指尖。
陈智的手已重新按上剑柄。
憋宝人将铜炉横置胸前,裂痕光芒骤亮。
林中那条由余温标记的小径,开始缓缓冷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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